定位。
几天后的下午,别墅门铃响起,郑希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发呆,听到动静抬头,就见一个穿着亮面黑西装的男人走进来,身姿挺拔,气质干练,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男人换鞋时瞥见他,脚步顿了顿。
少年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皮肤雪白,脑袋毛茸茸的,身上那件休闲服看着莫名眼熟,坐姿自然得像在自己家,眼神亮亮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做客的。
顾蒲心里犯嘀咕:这是谁?张生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好看的少年了?
郑希也站起身,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猜测是张生的朋友或生意伙伴,连忙开口:“您好。”
“您好?我叫顾蒲,找一下张先生。”顾蒲礼貌回应,在外人面前,他向来称呼张生为“张先生”。
“您坐,张先生在楼上。”郑希点点头,转身去给顾蒲倒了杯水,递过去时,手指还微微有些紧张。面对陌生人,他i人属性大爆发。
“你是?”顾蒲接过水杯,目光落在郑希身上,好奇地追问。
郑希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被收养的“宠物”?还是被困在这别墅里的人?他张了张嘴,只说:“我叫郑希,希望的希。”
顾蒲等着他继续说,结果半天没下文,两人对视着,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郑希更不自在了,眼神四处乱瞟,最后落在了茶几上的橘子上,试图缓解尴尬。
就在这时,一只手拿起一颗橘子,走到他身边坐下——是张生。他熟练地剥开橘子皮,把一瓣瓣橘子放进郑希手里,才抬眼看向顾蒲,语气平淡:“海市那边没解决?”
顾蒲的注意力还停留在张生剥橘子的动作上。他认识张生这么久,从没见对方给谁亲手剥过橘子,更别说这么自然地递过去。
顾蒲愣了几秒,才回过神:“没有,有些麻烦。”
郑希捏着手里的橘子,看了看顾蒲,又看了看张生,犹豫着抬头问:“顾先生,吃吗?”说着就把手里的橘子递了过去。
顾蒲连忙摆摆手,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委婉道:“不用,谢谢。”他总觉得这少年和张生的关系不一般,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郑希收回手,没再打扰两人谈事,自顾自小口吃着橘子,橘子的清甜在嘴里散开,让他紧张的心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顾蒲和张生聊完海市的事,起身准备告辞,临走前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朝着郑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问:“这位是?怎么在你家?看着不像客人啊。”
张生的目光落到郑希身上,郑希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脊背挺得笔直,安静得像个摆在那里的瓷娃娃,手里摩挲佛珠的动作因为这句话骤然停下,抬头时眼里还带着点茫然。
“嗯。住这里的。”
“什么?!”顾蒲的声音瞬间拔高,满是震惊,“这不是你家吗?这对吗?我没听错?”
天塌了,这么软乎的少年住这里?今天一定要去买彩票。
“嗯。”张生应了一声,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兴趣一来养的小孩。”
顾蒲张了张嘴,半天没合上。
“养小孩”这词从张生嘴里说出来,比海市的麻烦事还让他意外。“什么兴趣?养的?”
顾蒲大脑程序快速运转,感觉要长第二个脑袋了。绕了绕,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兴趣真是百年一遇,太稀奇了。”
正说着,他突然想起前几天杨楷德那边传的消息,话锋一转:“对了,杨楷德那件事是真的?”
“什么事?”张生抬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
顾蒲看着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反倒笑了:“得了,看你这样,我觉得是真的了。”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郑希身上,带着点试探,“郑希是吧?加个联系方式咋样?交个朋友。”
郑希愣了愣,手指下意识攥紧了腕上的佛珠,难堪的说,“我没有。”他没有手机,更没有所谓的联系方式,张生给的那部手机也只有基础功能,连社交软件都没装,也不属于他的。
顾蒲脸上的笑容僵住,瞬间沉默。
顾蒲看着郑希攥紧佛珠的手,再联想张生那句“兴趣一来养的小孩”。
这“养”根本不是普通的收留,更像是把人圈在身边的“囚禁”。
顾蒲下意识看向张生,对方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周身的气场锐利又强势,向来不是会做慈善的人,把一个少年留在身边,多半是有自己的考量。
可再看郑希,顾蒲又觉得不对劲。少年坐在那里,脊背虽挺得直,却没有丝毫被束缚的局促,刚才剥橘子时,张生递过去的动作自然,他接过来的反应也坦荡,没有半点被迫的僵硬。就连现在提到“没有联系方式”,他眼里只有茫然,没有被限制自由的委屈或恐惧,那份乖巧像是刻在骨子里的,而非装出来的。
顾蒲皱了皱眉,心里的疑惑更重了。
说张生是“囚禁”吧,少年身上没有半分压抑感,连坐姿都带着在自家一样的自然;说不是“囚禁”吧,少年没有私人手机,连社交联系方式都没有,分明是被限制了对外的联结。
但从细微动作,又多了一层含义。
他盯着两人看了几秒,终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张生的事从来轮不到外人置喙,更何况这两人之间的氛围太过古怪,看似是强势的掌控与顺从,却又藏着说不清的柔和细节,根本不是简单的“囚禁”能概括的。
顾蒲暗自腹诽:算了,评价不得,这俩人的关系,外人看再多也摸不透。
顾蒲没再多问,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对着张生道:“那我先回海市,等你那边时间定了再说。”又朝郑希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开别墅。门关上的瞬间,客厅里的安静重新笼罩下来。
张生抵达海市时,顾蒲早已在约定地点等候,看到他从车上下来,并不惊讶,关心问道:“郑希呢?留他一个人在家?”
话音刚落,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从张生身后探了出来,郑希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服,眼神里带着点对陌生环境的好奇,轻声道:“您好。”
顾蒲的嘴巴瞬间张成了“O”型,半天没合上。
张生没理会他的震惊,低头对郑希说:“呆这,不准跑。”
“好的。”郑希乖乖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攥了攥腕上的佛珠,目光落在周围陌生的建筑上,没敢多挪动一步。
张生交代完,便转身坐上另一辆车离开,只留下顾蒲和郑希站在原地。顾蒲反应过来,连忙招呼:“走,先去我家等,他处理完事情就回来了。”
到了顾蒲家,郑希拘谨地坐在沙发边缘,后背挺得笔直,面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还是忍不住紧张。
顾蒲倒了杯果汁递给他,笑着说:“没事儿,他办事快,用不了多久。”
“嗯,好。”郑希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杯壁的凉意,才稍稍放松了些。
顾蒲看着他这副乖巧模样,终究没忍住心里的好奇,试探着问:“他带你出来了?”
“嗯,第一次带我出门。”郑希老实回答,眼神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这是他第一次离开那栋别墅,看到外面的世界。
顾蒲脱口而出:“我以为他这种人会囚禁你一辈子。”话刚说完,他就懊恼地闭了嘴,怎么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了!
“啊?”郑希愣住了,抬头看向顾蒲。
“没事没事,你当没听到。”顾蒲连忙摆手,想掩饰自己的失言。
郑希没再追问,只是低头转了转腕上的佛珠,声音轻轻的,却带着一种超乎平静理智,“我知道。我不会跑,跑了会被弄死的。”
顾蒲彻底惊呆了,看着眼前少年平静的侧脸,心里五味杂陈。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海市的街道上,郑希坐在副驾驶座上,安静得有些反常,手指反复摩挲着腕上的佛珠,连窗外陌生的风景都没心思看。
张生瞥了他一眼,察觉到他情绪不对,开口问:“怎么了?”
郑希犹豫了半天,才小声说:“你不对我安装定位吗?”话里带着点莫名的笃定——毕竟张生那么在意他的行踪,没道理带他出来却不设防,难道顾蒲也是眼线?
张生转头看他,眼神冷了些:“这么想,回去弄个芯片植入你的身体。”
“我不提了…”郑希瞬间慌了,连忙摇头,后背冒出一层薄汗。他低头盯着佛珠,心里突然泛起一阵说不清的难过,却不知道这份情绪从何而来。
张生察觉到他身上的恐惧又重了,像刚来时那样,带着胆怯的顺从,甚至比之前更甚。他放缓了语气:“啊希,有话直说。”
“什么话?”郑希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追问,“能不能不要植入芯片……”
他想起以前被打的疼,光是想象芯片植入的画面就浑身发颤,犹豫了一下又补充,“应该会打麻药吧,好吧,硬要能不能多打点麻药…”
张生看着他低头时泛红的眼尾,手指还在无意识地攥着佛珠,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悲伤,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怕疼?”
郑希用力点头,没说话。过去那些疼到骨子里的记忆,早就刻进了他的本能里,他再也不想经历一次。
他怕疼,又会忍疼。
“无痛植入。”张生解释,现在的治疗技术高,已经研究出这种方法了。
郑希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讶,“无痛?没有副作用吗?”他满脑子都是“疼不疼”,根本没多想其他。
“你想也可以。”张生说。
“不要…但没有资格说。”郑希低下头,声音带着点委屈。他知道自己没资格拒绝张生的决定。
“不会做。”张生突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张生看着身边还在愣神的郑希,指尖残留着刚才捏过他耳垂的微凉触感,心里忽然清明。对郑希,根本不需要用定位芯片这种东西来控制。
他说什么,郑希就听什么,从没有半句反驳;在别墅里日复一日地无聊待着,也从没抱怨过一句;没有手机、断了和外界的联系,他也只是安静接受,连一点不满都没有。更遑论,只要自己脸色稍沉,哪怕不是他的错,郑希也会立刻慌起来,以为是自己惹了不快,忙着道歉,那点胆怯和顺从,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张生知道,这份乖顺多半是过去的环境逼出来的,让他习惯了先低头、先认错,习惯了把自己缩成一团,生怕惹来麻烦。
郑希就像个曾经被摔碎过的娃娃,刚来时带着一身“脏污”和怯懦,后来慢慢被打理干净,露出了好看的模样,可那股子藏在骨子里的“破碎感”,却怎么也散不去。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下意识绷紧神经,以为又要面对惩罚。
这样的郑希,哪里需要定位来束缚?他本身就乖得让人心头发沉,连逃跑的念头都不敢有。
张生收回目光,看着前方的车流,心里第一次有了种说不清的情绪。
郑希抬看着张生的侧脸,眼神里满是不敢置信:“真的?是无痛的吗?”他还在纠结“疼”的问题,没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不会植入定位在你身上。”张生重复了一遍,伸手捏了捏他微凉的耳垂,动作带着难得的轻柔。
郑希的手指停下了摩挲佛珠的动作。他一直担心会被植入芯片,担心会疼,却从来没想过,张生根本不会这么做。车厢里安静下来,只有车子行驶的轻微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