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剑心】王权富贵
王权山庄偏殿外的院子一片寂静，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憔悴之人，正低头清扫院子。他身形消瘦，动作迟缓，每扫一下，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看起来身体极为虚弱。有山庄弟子路过，他就立刻停下手中动作，低头退后，恭顺地让出路来。待弟子走远，他才又缓缓地继续清扫，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手中的扫把。突然，他的动作猛地停住。在他的视线前方，权无暮正手持初雪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权无暮的眼中燃烧着愤怒与痛苦，还有对眼前之人深深的鄙夷
这个低头扫地之人，正是权景行
父子的距离越来越近，当无暮走到跟前时，权景行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右手紧紧握住扫把，不敢与之对视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良久，权景行慢慢抬起头，率先开口
权景行：暮儿……你身体好些了？
权无暮（王权如沐）：你怎么还没死？
权景行：暮儿你听我说，我是被黑狐附体，才做出种种恶行，这些都不是我的本意！！
权无暮冷笑一声，拔剑出鞘，剑刃闪烁寒光
权无暮（王权如沐）：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我爹权景行，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不必把一切都推给黑狐
权景行：为父只是行事偏激一些，从来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
权无暮不再听他多说，剑锋已抵住权景行脸孔，闪着寒光。权景行见状终于放弃了辩解，仰头闭目，似是认命
权景行：也罢。如果暮儿你觉得爹该死，那便的确该死，下手吧
权无暮不再废话，而是挥动剑身，用力击打在权景行身上。权景行毫无反抗之力，重重地跌倒在地。权无暮看着功力全无的权景行，眼神中却没一丝复仇的快感
权景行的额头被撞破，鲜血汩汩流出，他如今功力尽失，行动极为不便，费了好大力气才艰难地爬起身来
权无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冷眼相看，待权景行起身，权无暮的剑再次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权景行：暮儿，并非爹贪生怕死，爹只是怕，我若是死了，只剩下暮儿你一人孤苦伶仃。你要相信，过往种种，都是黑狐所为，这天底下哪有不爱自己子嗣的父母？
权无暮（王权如沐）：你少在这假惺惺！！如果连你这种人都能苟且偷生，那些被你害死的人怎么办？王权富贵他到底欠你什么，你一定要害他到如此地步？！
权景行闻言不再做任何辩驳，他撩起衣袍，扑通一声跪下
权景行：对，我所言所行，已经无可挽回。我留在王权山庄，就是等暮儿你醒来，能再见到你，爹已经无憾，动手吧
权无暮的剑架在父亲脖子上，剑身却剧烈颤抖着。最终，他还是无法狠下心弑父，当他猛地转身，收剑离开时，权景行还在背后急切呼唤
权景行：暮儿……
权无暮（王权如沐）：你再这么叫我，我杀了你
权景行看着权无暮的背影
权景行：无暮，我会在此跪足三日，若你还是觉得我该死，三日内你来杀我，我绝不还手
权无暮苦笑着，眼中含泪，望向天空，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权无暮回到寒潭王权富贵房间时，风庭云已经在屋内等候，她看着屋内的陈设，思绪已然飘到了遥远的西西域，不知道师兄怎么样了
风庭云：你回来了？是去见了权景行？
权无暮显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他从风庭云身旁走过，将初雪剑放回剑架上
风庭云看到初雪剑，眼神黯淡了几分
风庭云：这把初雪剑，师父先是收在了偏殿，最近……又放回来了
权无暮不动声色地开始试探
权无暮（王权如沐）：听说盟主取了妖脉为我治伤，挺险的
风庭云有些慌乱，眼神躲闪
风庭云：是的，不……不容易
风庭云并不擅长扯谎，权无暮稍作试探，她便露出了马脚，权无暮心中已经猜出了大概
风庭云：师父说你的伤还需要将养，以后便留在王权山庄，若你不喜欢这寒潭，师父可以给你另外安排住处
权无暮环视四周，神情复杂
权无暮（王权如沐）：喜欢，我喜欢这里
权无暮转身，看向剑架上的初雪剑
权无暮（王权如沐）：哦对了，将我的佩剑给我吧，这把初雪是我贵哥的，不适合我这个糙人
暮色浸染过寒潭，屋内始终没有点燃烛火，自风庭云走后，权无暮一直站在富贵的初雪剑前出神，直到门被霜剑侍推开，权无暮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霜剑侍：无暮少主，侍女说您找我？
霜剑侍望着站在暗影中的权无暮，恍惚觉得他的身形与王权富贵有几分相似
权无暮（王权如沐）：听说妖界最近不大太平？
霜剑侍：是，兵人离开一气盟，加上权景行前阵子一番血洗妖界，最近很不太平
权无暮（王权如沐）：我随你去平妖
霜剑侍愕然地看着权无暮
霜剑侍：可是家主吩咐您要养伤
权无暮（王权如沐）：带路
不等霜剑侍反应过来，权无暮已握紧自己的那把破剑，大步走了出去
摇曳的烛火在王权弘业眼睑下投出青灰的暗影，案头堆积的文书堆积如山。风庭云立在阶下回禀时望见师父鬓角新添的几缕银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这些时日师父几乎没有踏出过书房，仿佛只有被事务压得喘不过气，才能暂时忘却心底那道伤口，所幸她今天给师父带来的是好消息
风庭云：师父，各世家联手，加上无暮出手，妖界动荡基本已经稳定下来
王权弘业听到这个消息后，闭目揉了揉眉心，指腹压出两道深红印痕
王权弘业：云儿这几日辛苦了，好好休息两日吧
风庭云犹豫片刻，终究还是轻声开口
风庭云：师父，您得闲后，有一个人的状况，还是要关注一下
权无暮倚着斑驳的柏木桌沿，粗粝的纱布在肋下缠成歪扭的结，很快又渗出了血迹，他也不理会，随便穿上了单衣。权无暮随手抓起凉透的馒头咬下一角，干硬的碎屑簌簌落在粗陶碗里——碗中素菜早已冷却，凝出薄薄油膜，这份饭菜与王权富贵之前常备的饭菜分毫不差
吱呀门响裹着风雪卷入，王权弘业玄色大氅上还沾着寒潭未化的雪粒。三层紫檀食盒轻轻搁在案头，揭开后有煨得浓白的鱼汤，淋着琥珀色酱汁的排骨，翡翠似的时蔬整齐码在青瓷碟中，还有一碗八宝饭和一壶酒，衬得旁边冷硬的馒头愈发寒酸
王权弘业将饭菜摆好，推到权无暮面前
王权弘业：听说你最近每日一餐，只睡两个时辰，把侍女也遣走了，不分昼夜出去平妖？
权无暮（王权如沐）：还是分昼夜的，一般我都是白天出去
权无暮继续啃着自己的干硬馒头，烛光将他的侧影投在墙上，身形瘦削了近半，脸颊凹陷下去，枯瘦得没个人形
王权弘业：你身体还没恢复，这些饭菜太没有营养
权无暮继续啃着馒头，头也不抬
权无暮（王权如沐）：这些饭菜，贵哥他吃了二十多年
王权弘业被这句话刺痛，眼中霎时有泪涌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王权弘业：你的性子一向豁达，何必如此自虐？
权无暮终于抬头，倔强地盯着王权弘业
权无暮（王权如沐）：伯父，这些都是兵人的日常，如何算得上自虐？
是啊，于他们来说，这是自虐，是为了缓解心中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但于王权富贵而言，却是日常，王权弘业的心抽疼
王权弘业：你已经知道了
权无暮眸中痛色更深，他强压着颤抖
权无暮（王权如沐）：请问伯父，我知道什么了？
王权弘业：那日在大殿，贵儿他发出天地一剑，众人要取他性命，他走到我面前，附耳于我，跟我说了一句话
权无暮整个人都僵直着，他在等待着王权弘业揭晓答案
王权弘业：他说……取我剑脉，移于无暮，父亲仍守一气盟，无暮仍守剑道。有舍方有得，贵儿，无憾
权无暮僵硬的身形塌了下去，仿佛被人瞬间抽走了脊骨。他别过脸去，手背胡乱抹过脸颊，手上的血渍混着泪水在苍白的脸颊上拖出淡红痕迹
权无暮（王权如沐）：贵哥还真是说笑，怎么个无憾？我与他的交情不过是争过蟋蟀打过三两个水漂，我这个人，更是胸无大志，一心只想浪荡天涯
王权弘业给倒上了一杯酒，酒液落下晃出细小涟漪，映着两个破碎的倒影。
王权弘业：大概在一年多前，在贵儿母亲墓前，我酒醉狂怒，差点掐死了他……
权无暮震惊地看着王权弘业，王权弘业仰头将酒水灌下，心中愁苦却更浓
王权弘业：我一生的痛，都在于害死了我的兄弟姐妹，又让我最爱的女人，用生命为代价生下兵人，来挽回这个危局。我恨我自己，我恨不能那个年少轻狂的我，不曾存在过，所以我很怕……贵儿成为我
王权弘业：费总管在世时，总跟贵儿说，不要怨恨你父亲，他有他的苦衷。可是我的苦衷，竟要让他付出代价，让他困在此地，辛苦挣扎二十多年。我甚至……从没来看过他
王权弘业：无暮啊，这些日子，我的痛苦和你一样。我不明白，我有哪一点，值得他如此对我？
权无暮闻言，给自己也斟满酒，一口喝干了杯中酒水
王权弘业：你看，你和他没有一点相同，他从不这么喝任何东西
权无暮（王权如沐）：那当然不一样，贵哥是文雅的兵人，我是生长在西西域沙漠的野人
王权弘业：所以你不是他
王权弘业盯着权无暮，神色严肃
王权弘业：如果在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以后，你成为新的兵人，我还是那个冷血的盟主，那他所做之事，就没有任何意义
权无暮一怔，呆坐了许久。好似心中混乱成一团的思绪逐渐打开，他这样自虐根本是自私的，除了能排解自己的愧疚，又能怎样？根本对不起贵哥的付出
王权弘业抹干脸上的泪，他起身又斟满了两杯酒，端起酒杯
王权弘业：你不是兵人，我也不再是那个，会恨自己和自己亲生骨肉的王权弘业
权无暮起身也端起了酒杯，酒杯用力撞上王权弘业的酒杯
权无暮（王权如沐）：敬自由自在，但不再浪荡的无暮少主
王权弘业：敬铁血铁腕，但不再无情的王权盟主
“铿” 剑刃出鞘时带起的风旋将落叶搅成金红漩涡，少年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刃映出妖物恐惧的眼
权无暮（王权如沐）：在下权无暮
少年却不急着进攻，慵懒地靠着一旁的大树，笑得眉眼弯弯
权无暮（王权如沐）：刀剑无情，在我出剑之前，你可以说一说你越界行凶的原因
时年春，一气盟与妖界协商，改建混天典狱，为人妖共用。人妖两界规则，由越界者行凶者死，变成无论人妖，犯错均公平审判，定罪后入混天典狱。因有法可依，有律可循，人妖两界，出现了真正和平的曙光
圈外，苦情树弥漫着诡异而浓郁的瘴气。与上次相比，它不仅没有生长，反倒枝叶锐减，显得愈发萎靡。黑狐娘娘现出九尾真身，在树下盘桓，神色震怒
珈蓝（黑狐娘娘）：王权富贵竟然凭他一己之力，杀了我在圈内两个分身不说，还让王权弘业改了性，如此下去，恨消爱长，我就只能永远困在这该死的圈外了！！王权富贵，你别以为你赢了，我最强那个分身，可是给你准备的，落地生为兵人，一世便是枷锁，想要过平凡人的生活，王权富贵，你痴心妄想！！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曾经在王权山庄闻鸡起舞、严格自律的修行习惯，如今被慵懒的晨光取代。王权富贵不再早起，反而时常贪恋被窝的温暖，尤其是在清早寒气未散的沙漠气候里
朝澜发现了这一点，却从不催促。她只是在他依旧沉睡时，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屋外那片他们清理出来的小空地上，迎着初升的朝阳，开始修炼
她不能坐以待毙，这片看似平静实则潜藏未知的沙漠也需要力量去应对，富贵少爷剑脉已失，她要守护他
朝澜运转至纯灵力，纤细的身影在晨光中舞动，带着一种温柔的决绝。她采集朝霞紫气，凝练月华精粹，一点点夯实着自己的根基。她知道她虽有青帝记忆，但因这具身体承受不住神力，所以神力全部被九珏封印封印在神魂之中，但她有必须守护的人，这便给了她无穷的耐心与毅力
当王权富贵在温暖的被褥间醒来，常常能看到窗外朝澜认真练功的身影。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底流淌着复杂而柔软的情绪，有怜惜，有欣慰，更有一种深植于心的爱意
直到朝澜练完功，带着一身清爽的朝气回到屋内，他才会慢悠悠地起身，接过她递来的温水，开始他们平淡却充实的一天
平静的生活里，充满了许多意想不到的甜蜜与趣味
有一次，朝澜看到王权富贵靠在窗边的软垫上，手中捧着一卷书，唇角竟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极其放松的笑意。这在他身上是极少见的。她好奇地凑过去，想看看是什么高深的典籍让他如此愉悦，结果一看之下，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那哪里是什么道法典籍，分明是一本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封面上还印着《狐仙姐姐爱上我》的字样
王权富贵被她发现，也不窘迫，只是抬眸看她，眼底笑意更深
王权富贵：市集上随手买的，看着……颇有趣味
他似乎是在解释，又像是在分享，曾经的王权富贵，眼中只有剑道与家族责任，何曾有过这等闲情逸致？如今，他倒是在这些话本子里，寻到了几分人间烟火的乐趣
朝澜笑着挨着他坐下
朝澜（青帝）：那书里的书生可有富贵少爷这般好看？
朝澜身着一袭绣金凤纹的绛红色劲装，宛如烈火中绽放的牡丹，炽烈而夺目，色泽鲜艳如血，却又透着几分深邃的厚重感，仿佛燃烧的火焰在脚下蔓延，带着不可忽视的气势；似月色下的流云，轻盈而华贵，衣料是上等的云锦，细腻如丝，泛着淡淡的银光，仿佛将天上的星辰织入了裙摆，衣身上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金线在光线下闪烁，凤凰展翅欲飞，羽翼间点缀着细碎的宝石，熠熠生辉，衣襟处缀以珍珠流苏，腰间束着一条镶玉锦带，裙身绣着繁复的鸾凤纹样，金线勾勒的羽翼在步履间若隐若现，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宽大的袖口缀着细密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如同远山的清泉滴落石上，裙摆层层叠叠，行走间如云霞流动，周身隐隐间却是深蕴着昂然于天地之间的尊贵，这种尊贵，并非俗世贵气，而是一种身为天地主宰般的贵气，犹如王者血脉般，源远流长，历经岁月，依旧不灭
朝澜一双桃花眸微微眯起，一双能造诸多情孽，漫不经心望过来时带着举世的缱绻风流，偏在无意间直摄人心魄的桃花眼泛起涟漪，微勾的唇角似乎将对面的人心神全都勾了进去，琥珀棕色的桃花眸如同一潭深渊，饱满的唇，泛着点点光泽，像一朵娇嫩欲滴的玫瑰
一线灿烂的阳光落在朝澜的脸上，她眉间漾开笑意，身上就带着与生俱来的尊贵和衿淡，稀薄的日光照在她唇边似若有无的弧度上，仍透露出一股自上而下，悲天悯人般的慈悲来，若说平时朝澜笑的清清淡淡如初春的白梨摇曳枝头，那此时定是秋日的海棠明艳夺目
王权富贵白衣洁净，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尽得天地之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纵使不是初见，也是不由一呆。他一身月牙白的锦袍裁剪合体，身姿清瘦挺拔，步履轻缓，如芝兰玉树，光风霁月，说不出的尊贵雅致，如诗似画。超凡而孤高，冰凉而淡漠，温润如玉又云淡风清。仙姿秀逸，孤冷出尘，长发如瀑，眼落星辰，风采翩翩绝世。这世上，怕是再无一画，可以装得下他的仙姿，他的容貌，他的风采，他的气质。修为极其高深，论对手，绝对是最可怕的一个。他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墨玄的袍子襟摆上绣着银色的流动的花纹，巧夺天工，精美绝伦。长及膝的漆黑的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泄了一身。惊为天人的眉宇面貌间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些单薄的唇比常人少了些血色，淡然而带着冰冷的目光，流泄如水如月华。只是那样的清雅，那样的淡漠，那样冰凉如水一样的眼睛，还有远远的骨子里就透露出来的清冷，却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的让人半点都不敢心生向往，半点都不敢亵渎。那惊为天人的绝世容颜，一身翩翩风采盖世无双，尤以那双仿佛盛装着整片银河般的黑眸，清冷而璀璨，其声若珠落玉盘般清冷空灵，又似林籁泉韵般淡雅恬寂，煞是悦耳动听为最
王权富贵闻言，轻轻合上书卷，侧头看她，那深邃的眼眸宛如一泓不见底的幽潭，墨色瞳仁深处似有漩涡翻涌，叫人难以洞悉其中究竟潜藏多少复杂思绪，日光透过窗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王权富贵：那狐仙，亦不及朝澜万分之一
平淡的话语，却让朝澜瞬间红了脸颊，心底甜得像是浸满了蜜糖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坐结行亦结，结尽百年月；不求年年有此夕，只愿朝朝不相离；明月昭昭，亦如我心皎皎；灼灼君子意，皎皎明月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