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荒备战(1)
雪水顺着云崖坳的沟壑蜿蜒流淌,在向阳的坡地汇成浅浅的溪流,泛着碎银般的光。积雪渐渐消融,露出黝黑湿润的泥土,踩上去松软有弹性,能陷下半寸深,抬脚时带着黏腻的土香。空气中弥漫着冰雪融化的清冽气息,夹杂着泥土的腥甜与早发野菜的微苦,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了。但沈月明站在聚居中心的瞭望台上,眉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她比谁都清楚,冬去春来,随之而来的可能不是万物复苏的喜悦,而是足以拖垮联盟的难熬春荒。
经历了大雪封山、流民袭击,联盟的物资虽有结余,却早已捉襟见肘。共享储粮窖里的杂粮只够维持三个月,部分梯田的田埂被积雪压垮,渗漏的雪水浸泡了冬小麦的根系,不少麦苗已经枯黄倒伏;春耕需要的种子缺口近三成,农具也因常年使用变得钝损不堪,锄头卷了刃,镰刀缺了口,木犁的犁头松动摇晃。更让人忧心的是,春荒时节气温回升快,病虫害容易滋生,加上山坳里水源分布不均,若不提前做好准备,等到春耕后青黄不接时,联盟的乡亲们可能又要面临断粮的困境。
“必须提前动手,全方位备战春荒!”沈月明在四村议事会上,语气坚定地敲了敲木桌。她面前的木桌上,铺着一张用桑皮纸绘制的详细地图,上面用木炭标注着各村的梯田、林地、水源、储粮点,甚至还有可能出现病虫害的区域,“春荒的核心是‘备’——备种子、备农具、备粮食、备水源,还要防病虫害、防春寒,趁春耕前多攒些余粮,确保青黄不接时能稳稳撑过去。”
议事会一结束,云崖坳便掀起了一场热火朝天的春荒备战行动,四村乡亲各司其职,把对安稳日子的期盼,都融进了脚下的泥土与手中的活计里。
育苗育种:春地里的希望
春妮的育苗棚建在聚居中心东侧的向阳坡上,这里背风向阳,阳光能从清晨照到傍晚,土壤肥沃且排水性好,是育苗的绝佳之地。她带着溪南村、坡底村的十几名妇女,用粗壮的竹篾搭起了三座半人高的育苗棚,棚顶覆盖着一层从镇上换来的透明油纸,既能保温又能透光,棚壁则用稻草编织的草帘遮挡,白天卷起通风,晚上放下保暖。棚内挖了二十多个整齐的育苗畦,土壤被翻得细碎松软,撒上了腐熟的草木灰和牲畜粪便,黑色的泥土里透着湿润的光泽,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气。
“育稻种得先选种,颗粒饱满、没有虫眼的才管用。”春妮蹲在育苗畦旁,手里捧着一把金黄的稻种,这些是她去年特意留的早熟稻种,颗粒饱满圆润,泛着油亮的光泽。她把稻种倒进木盆里,加入温水,用手轻轻搅拌:“用温水浸泡半个时辰,能唤醒种子的胚芽,发芽率能提高三成。”
妇女们围在旁边,学着她的样子处理种子,木盆里的水声、搅拌声交织在一起,格外热闹。张婶不小心把水洒了一地,湿了裤脚也不恼,只是连忙用土把水渍盖住:“春妮丫头,这稻种泡完之后直接撒吗?”“得先晾干表面水分,不然容易烂芽。”春妮一边回答,一边把泡好的稻种摊在干净的麻布上,放在棚外向阳处晾晒,“晾干后均匀撒在育苗畦里,再用细土轻轻覆盖,厚度刚好没过种子就行,太厚芽钻不出来,太薄容易被鸟啄、被风吹走。”
播种时,春妮特意在育苗棚四周扎了一圈细密的竹篱笆,又在棚顶拉了几张网,防止麻雀和田鼠偷吃种子。她蹲在育苗畦旁,手里捏着稻种,均匀地撒在泥土上,动作轻柔得像在照顾婴儿:“撒的时候要匀,不能扎堆,不然苗长得太密,养分不够,长不壮实。”
旁边的妇女们也跟着小心翼翼地撒种,有的用手捏,有的用小瓢舀,虽然动作生疏,却都格外认真。坡底村的李嫂眼神不好,撒种时总有些扎堆,春妮便耐心地帮她重新匀开:“嫂,你看这样,手抬高些,慢慢撒,种子就散得匀了。”李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你细心,我这眼睛不争气,多亏有你。”
为了提高发芽率,春妮还特意在育苗棚里点了两盆炭火,用陶盆盛着,放在棚的角落,既不会烫伤种子,又能保持棚内温度。她每天天不亮就去育苗棚查看,用手指插进泥土里感受湿度,若土壤偏干,就用洒水壶从溪流里引来温水浇灌,水顺着指缝渗进泥土,滋润着沉睡的种子;晚上则仔细检查草帘是否盖严,炭火是否还旺,生怕棚内温度不够影响发芽。
有一天夜里下了场寒流,气温骤降,春妮担心棚内温度太低,半夜披衣起床,冒着刺骨的寒风去育苗棚检查。她借着月光,看到草帘被风吹开了一角,连忙上前重新盖好,又给炭火添了些干柴,直到棚内温度回升,才放心地回去休息。回到窑洞时,她的头发和眉毛上都结了薄薄的白霜,手脚冻得发麻,却毫无怨言。
几天后,育苗畦里果然冒出了嫩绿的芽尖,像一个个害羞的小脑袋,探出头来打量着这个世界。芽尖细细的、嫩嫩的,泛着淡淡的鹅黄色,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娇嫩。春妮蹲在畦边,看着这些嫩芽,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眼眶却有些湿润——这些嫩芽,承载着联盟所有人的希望。“发芽了!这下春耕有希望了!”她激动地喊道。
妇女们也纷纷围过来看,眼里满是喜悦与激动。张婶伸手轻轻碰了碰芽尖,柔软的触感让她忍不住感叹:“这就是咱们夏天的口粮啊!长得真好!”李嫂则小心翼翼地给嫩芽浇水,生怕水流太急冲倒了脆弱的芽尖:“可得好好照顾,不能出半点差错。”
然而,没过几天,春妮发现有些芽尖上出现了细小的蚜虫,黑压压的一片趴在嫩芽上,贪婪地吸食着汁液,不少嫩芽已经开始发黄枯萎。这可急坏了春妮,她立刻召集妇女们商议:“蚜虫繁殖得快,要是不赶紧除掉,这些秧苗就全毁了!”
有人提议用手捏,可蚜虫太多,捏不过来;有人说用开水浇,又怕烫死秧苗。就在大家一筹莫展时,周郎中背着药箱路过育苗棚,看到大家焦急的样子,连忙上前询问。得知情况后,他笑着说:“别急,山里有的是治蚜虫的草药。”
周郎中带着大家进山,采摘了不少艾草、薄荷和苦楝叶。他教大家把这些草药捣碎,加入温水浸泡半个时辰,然后用纱布过滤掉药渣,把过滤后的药汁装进洒水壶里:“这药汁有刺激性气味,蚜虫最怕这个,喷洒在秧苗上,既能杀死蚜虫,又不会伤害秧苗,还能当肥料。”
妇女们立刻动手,按照周郎中教的方法制作药汁,然后小心翼翼地喷洒在秧苗上。药汁带着淡淡的草药香,喷洒过后,蚜虫果然渐渐减少了。春妮又让大家每天检查一次,发现蚜虫就及时喷洒药汁,几天后,蚜虫彻底消失了,秧苗又恢复了勃勃生机,长得越来越壮实。
除了稻种,春妮还育了玉米、红薯、南瓜等作物的种子,这些作物耐旱耐贫瘠,适合在山坳里种植。她还教村民们制作堆肥,把牲畜粪便、枯枝败叶、草木灰和厨余垃圾混合在一起,堆在田埂边的空地上,分层压实,盖上泥土发酵。堆肥发酵时会产生热量,远远就能看到堆肥堆上冒着淡淡的热气,散发出腐熟的气味。春妮说:“这堆肥是天然的肥料,肥力足,还能改良土壤,种出来的庄稼又大又壮。”
在春妮的精心照料下,育苗棚里的秧苗长得越来越壮实,稻苗长到了两寸高,叶片翠绿挺拔;玉米苗长出了三四片真叶,茎秆粗壮;红薯苗的藤蔓已经开始蔓延,生机勃勃。看着这些长势喜人的秧苗,村民们心里都踏实了许多,仿佛已经看到了秋天丰收的景象。
开荒拓田:泥土里的汗水
春耕需要更多的田地,沈月明决定组织村民们在聚居中心南侧的荒坡上开荒拓田。这片荒坡地势平缓,土层深厚,只是常年无人打理,长满了齐腰深的野草和杂乱的灌木,还有不少裸露的石头,需要清理后才能耕种。
天刚蒙蒙亮,四村的壮丁们就扛着锄头、拿着砍刀,背着干粮和水,来到荒坡上。此时的荒坡还笼罩在淡淡的晨雾中,野草和灌木上挂着晶莹的露珠,踩上去湿凉的水汽裹满裤脚。石岩站在荒坡顶端,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砍刀,高声喊道:“乡亲们,今天咱们的目标是清理这片荒坡,开出二十亩梯田!大家加把劲,多开出一亩地,春荒就多一分保障!”
“好!”壮丁们齐声应答,声音震得晨雾都散了几分。
分工完毕后,大家立刻行动起来。壮丁们分成几组,一组负责砍伐高大的灌木和树木,砍刀挥下去,“咔嚓”一声脆响,树枝应声断裂,木屑纷飞;一组负责清理低矮的野草,他们用镰刀割、用手拔,把野草连根除掉,堆成一堆堆,准备晒干后当柴火;还有一组负责搬运石头,荒坡上的石头大小不一,小的用手搬,大的则几个人合力抬,用绳索捆住,喊着号子慢慢挪动。
李大叔虽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干起活来一点也不含糊。他握着一把磨得锃亮的砍刀,瞄准一棵碗口粗的杂树,双手紧握刀柄,腰腹发力,砍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砍了下去,“咚”的一声,树干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他接着又砍了几刀,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泥土里,瞬间洇出一小片深色的印记。终于,“咔嚓”一声,杂树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土。李大叔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喘了口气,又拿起砍刀朝下一棵杂树走去。
石洼村的陈刚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完全愈合,但他也主动加入了开荒的队伍。他不能像其他人一样砍伐树木、搬运石头,就负责清理野草。他蹲在地上,用手一把把地拔野草,伤口被牵拉得隐隐作痛,他却咬着牙坚持着,额头上的汗珠越积越多,顺着下巴往下掉。旁边的乡亲看到了,劝他:“陈刚,你伤口还没好,先歇会儿吧,这点活我们来干就行。”陈刚摇摇头,笑着说:“没事,这点伤不算啥,多一个人多一份力,早点把荒坡开出来,大家也能早点种上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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