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初议
云崖坳的晨光带着山间特有的清润,透过薄雾洒在错落的梯田上,新翻的泥土泛着湿润的褐色,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泥土交织的清新气息。沈月明将溪南村、坡底村、石洼村的三位村长请进核心村的议事棚,棚子是用粗壮的原木搭建而成,屋顶铺着厚实的茅草,角落里堆着整齐的木炭,地面铺着干燥的稻草,虽简陋却透着踏实的暖意。
“三位村长一路辛苦,先喝碗热茶暖暖身子。”陈秀娘端着陶碗走进来,碗里是用山枣和甘草煮的茶饮,清甜中带着暖意。三位村长接过陶碗,指尖触到温热的陶壁,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目光却忍不住在棚内打量——墙角立着几张用整木打造的长桌,桌面上刻着细密的纹路;棚壁上挂着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用木炭标注着山坳的地形、水源和耕地;最显眼的是靠墙摆放的一个木架,上面整齐叠放着几本厚厚的麻纸账本,封面上用墨字写着“积分登记”“物资出入”,透着一股井然有序的规整。
待三位村长喝完茶,沈月明才缓缓开口,语气坦诚而平和:“三位村长带着村民远道而来,心里定然揣着盼头,也藏着顾虑。实话说,洪水过后,谁都不好过,我们云崖坳也曾在绝境里挣扎过,田地遭了灾,粮食紧巴巴,病的病、累的累,夜里还要提心吊胆防着野兽。”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三位村长凝重的脸庞,继续说道,“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我们没想着坐以待毙,凑着劲摸索出了些生存的法子,才算勉强稳住了局面。”
为了让三位村长心里有底,沈月明起身邀请他们走出议事棚,领着他们在核心村各处转了转。“这边是我们打理的田地,”她指着眼前层层叠叠的坡地,田埂修得规整扎实,能看出下了不少功夫,“灾后田地没法用,我们就顺着山势重整,既能存住水,又能保住土,总算能稳定种些庄稼。村里还有人琢磨着改良粮种,成熟期能短些,收成也比以前可观,足够我们自己糊口,还能攒下些应急的储备。”
春妮恰好正在田边查看秧苗长势,见沈月明带着三位村长过来,便笑着上前补充:“种庄稼这事儿,七分靠管,三分靠种。田埂的坡度、播种的疏密,都有讲究,摸透了规律,收成就稳得多。”她随手拔起一株秧苗,根系发达、叶片翠绿,“你们看,苗长得壮实,后续才能多结果实。”
沿着田埂往前走,便是核心村的储粮区域。林清河正带着徒弟给窖口做加固,见沈月明等人过来,便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储粮的地窖挖在地势较高的地方,入口用厚重的木板盖着,周围挖了排水沟,看着就很稳妥。“这窖是按老法子改良的,防潮效果不错,里面存着粮食、薯类和些干货,都是平时省下来的,以备不时之需。”林清河掀开木板一角,一股干燥的谷物香气扑面而来,“我们做事讲究实在,有多少存多少,绝不掺假。”三位村长探头望去,窖内物资堆得整齐,用芦苇席分隔得清清楚楚,溪南村村长张老实忍不住点头:“你们这存粮的法子,看着就让人放心。”
随后,沈月明又带着他们简单看了看木工棚和制陶点。木工棚里,几名后生正在跟着师傅学做农具,地上摆着做好的锄、耙,还有些半成品;制陶点的空地上,晾晒着一排排陶坯,有装粮食用的罐、做饭用的锅,样式看着耐用。“我们村里有个规矩,‘多劳多得’,”沈月明拿起一本积分账本,翻开给三位村长看了两眼,上面用木炭工整地记录着劳动情况,“不管是种地、做手艺,都有记录,凭积分换物资,每笔账都公开,没人能搞特殊。”
看着眼前实实在在的景象——规整的田地、稳妥的储备、能自己做农具陶器的手艺,还有清晰透明的规则,三位村长脸上的疑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羡慕。张老实叹了口气:“沈姑娘,不瞒你说,我们溪南村依河而居,本以为水源充足,可洪水过后,河道被泥沙淤塞,井水、河水都变浑了,村民们喝了要么拉肚子,要么皮肤发痒,能用来灌溉的水更是少得可怜,去年种的庄稼,一半都旱死了。”
坡底村村长李老汉接过话头,语气沉重:“我们村倒是有大片荒地,可我们只会老法子撒种,不懂怎么整田、选好种,种下去的麦子要么被雨水冲跑,要么长得稀稀拉拉,一年收的粮食,连老人孩子都养不活,壮丁们只能上山挖野菜、摘野果填肚子。”
石洼村村长王大山身材魁梧,说起自家的困境,眼神里满是无奈:“我们村靠山而建,无险可守,洪水后山里的野兽没了住处,天天下山偷袭,上个月刚丢了两头猪,还有个壮丁被野猪咬伤了腿。村民们白天种地,夜里还要轮流守夜,个个熬得眼睛通红,哪还有心思琢磨怎么增产?”
三位村长你一言我一语,倒出了各自的难处,语气中满是疲惫与焦虑。沈月明静静地听着,等他们说完,才缓缓开口:“三位村长的难处,我都听明白了。其实,你们经历的这些,我们多少也体会过,只是我们运气好些,凑齐了些手艺,又定下了规矩,才勉强站稳脚跟。”
她走到那张兽皮地图前,用木炭指着上面标注的区域:“你们看,溪南村有河道,只要清淤挖渠,就能解决水源问题;坡底村有荒地,学会些耕种的门道,就能变废为宝;石洼村的村民熟悉山林,擅长警戒,正好能补我们的短板。而我们云崖坳,有耕种的经验、做农具陶器的手艺,也有相对稳当的收成和储备。”
沈月明的目光扫过三位村长,语气诚恳而坚定:“现在的世道,天灾不断,野兽横行,单个村落势单力薄,根本难以为继。溪南村缺干净水源,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坡底村缺耕种技术,我们的人可以手把手教;石洼村缺防卫保障,我们可以联合起来组队巡逻。与其各自为战、苦苦支撑,不如我们四村联手,成立一个联盟,共享山泉、黏土矿这些资源,统一劳动积分、议事规则和物资分配标准,互帮互助,抱团求生。”
“联盟?”张老实愣了一下,重复了一遍这个陌生的词,眼神里满是疑惑。
“没错,联盟。”沈月明点头,“联盟里没有谁高人一等,四村地位平等,大事一起商量,资源一起共享,风险一起承担。比如开垦新田,我们出经验、出种子,你们出劳动力,收的粮食按出工比例分配;组建联防队,四村壮丁轮流巡逻,不管哪个村遭遇危险,其他村都要第一时间支援;就连做农具、制陶器这些手艺,我们也毫无保留地教给大家,以后你们村里自己就能动手做,再也不用受制于人。”
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三位村长心中激起了千层浪。他们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动,可多年的生存经验让他们不敢轻易相信这样的好事。张老实率先发问,语气带着谨慎:“沈姑娘,你说的联盟,真能做到四村平等?核心村不会多占资源吗?我们溪南村现在最缺的就是水,要是联盟成立后,核心村把好水都占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李老汉也跟着点头,眼神里满是顾虑:“是啊,耕种技术是你们的立身之本,真能毫无保留地教给我们?别到时候只教些皮毛,关键的法子藏着掖着,我们还是种不出好庄稼。”
王大山的顾虑则更为直接:“我们石洼村除了壮丁能巡逻,别的啥也拿不出来,到时候会不会被你们嫌弃?联盟分配物资的时候,会不会少给我们分?要是这样,我们还不如继续在村里苦熬。”
质疑的声音接连响起,三位村长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月明身上,等着她的答复。议事棚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祈安小队的成员们都看向沈月明,春妮忍不住想开口辩解,却被沈月明用眼神制止了。
沈月明没有丝毫慌乱,她拿起那本积分账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张老实:“张村长,你看,这是我们村的劳动记录,不管是谁,都是按劳动换物资,没有谁能特殊。联盟成立后,所有资源都会登记清楚,分配方案由四村村长一起商议,核心村绝不会搞特殊。”
她又转向李老汉,语气真诚:“李村长,种地的门道藏着掖着,对我们没好处。大家都能种好地,收的粮食多了,联盟的底子才厚,真遇到灾年,也能多一份保障,这是双赢的事。”
最后,她看着王大山,笑了笑:“王村长,防卫从来不是小事,石洼村的壮丁熟悉山林,这就是你们最大的贡献。联盟就像一家人,有人会种地,有人会做手艺,有人会防卫,各司其职,才能把日子过好。以后分配物资,只看劳动多少,不看哪个村,石洼村的壮丁巡逻守夜,照样能拿积分换物资,绝不会被亏待。”
为了让他们巡逻放心,沈月明又补充道:“如果三位村长同意,我们可以立下盟约,把‘四村平等、资源共享、技术公开、按劳分配’这十六个字写下来,每个村各存一份,以后不管谁违背了盟约,其他村都有权退出联盟。而且,联盟的议事规则也由四村共同制定,重大事项必须四村村长一致同意才能执行,核心村绝不会独断专行。”
说着,沈月明让小梅取来麻纸和木炭,当场写下这十六个字,又写下联盟的初步构想:共享资源、统一积分、联合防卫、技术互通。她把写好的麻纸递给三位村长,让他们仔细查看。
三位村长围在一起,逐字逐句地看着,脸上的疑虑渐渐消散。张老实摸了摸粗糙的麻纸,语气缓和了不少:“沈姑娘,你说的这些,要是真能做到,那联盟确实是件好事。”
李老汉也点了点头:“要是能学会你们的耕种门道,我们坡底村的荒地就能派上用场了,到时候也能让村民们吃饱饭。”
王大山看着“联合防卫”四个字,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要是能组建联防队,我们村也不用再怕野兽偷袭了,村民们也能睡个安稳觉。”
沈月明见他们态度松动,趁热打铁道:“三位村长,机会难得,现在抱团,我们才能抵御风险,把日子过好。你们要是还有别的顾虑,咱们可以慢慢商量,盟约条款也能修改,只要是为了四村的未来,我们都能谈。”
张老实沉吟片刻,抬头看向沈月明:“沈姑娘,你说的这些,我们信你一半。但口说无凭,我们想回去和村里的老人们、壮丁们商量商量,毕竟这是关乎全村人生死的大事,不能我们三个村长说了算。”
“应该的。”沈月明爽快地答应,“我给你们三天时间,你们回去和村民们好好说说,有什么疑问,随时可以来问我。三天后,我们再在这里商议,不管你们做什么决定,云崖坳都尊重。”
她让人给三位村长准备了干粮和清水,还让林清河给每个村送了一把新做的木锄,作为诚意的象征。三位村长接过木锄,握着坚实的木柄,感受着上面粗糙的纹理,心里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
走出核心村的议事棚,阳光已经驱散了薄雾,照在三位村长身上,暖意融融。他们回头望了一眼云崖坳的田地、储粮窖,还有那些忙碌而有序的村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张老实握紧了手中的木锄,对另外两位村长说:“依我看,沈姑娘是个实在人,云崖坳的规矩也靠谱,这联盟,值得一试。”
李老汉和王大山对视一眼,纷纷点头。他们知道,这或许是三个村落摆脱困境的唯一机会。带着满心的期许与忐忑,三位村长踏上了返回村落的路,而云崖坳的议事棚里,沈月明和祈安小队的成员们正围坐在一起,细细商议着联盟成立后的各项细节,一场关乎四村命运的变革,即将拉开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