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枚铜钱

那是柳丫还在的时候，一个难得晴朗的秋日下午。

泥鳅巷的孩子们像撒欢的麻雀，在巷子里追逐打闹。柳丫穿着祝铮给她改小的、却依旧有些宽大的旧衣服，小脸脏兮兮的，笑得见牙不见眼，跟着大孩子们跑，虽然总是落在最后。

贺应维难得清闲，坐在当铺门口的小凳上，就着夕阳的余晖，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和巷子里喧闹的生机格格不入。

忽然，一阵尖锐的哭声打破了这份喧闹。是柳丫。她摔倒了，膝盖磕在粗糙的石板上，渗出血丝，疼得她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孩子们围了一圈，有的不知所措，有的还在嬉笑。

贺应维皱了皱眉，起身走了过去。他个子高，孩子们看到他，下意识地让开一条路。

他蹲在柳丫面前，看着小孩哭得通红的脸和膝盖上的伤，一时有些无措。他习惯了战场上的血腥，面对这种小伤，反而不知该如何处理。斥责？安慰？他似乎都不擅长。

柳丫看到他，哭声小了些，抽抽噎噎的，大眼睛里包着两滴眼泪，怯怯地看着他，带着点害怕，又有点依赖。

贺应维沉默了一下，伸手想把她抱起来，又觉得不头妥当。他摸了摸身上，想找块干净的手帕，却发现只有冰冷的随身短剑和一些散碎银两。

就在这时，他的指尖触到了一枚铜钱。是刚才买炊饼找零的，圆圆的一枚，边缘有些磨损。

他顿了顿，将那枚铜钱拿出来，递到柳丫面前。

柳丫的哭声停了，好奇地看着那枚在夕阳下闪着暗光的铜钱。

“别哭了。”贺应维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有些生硬，“这个，给你。”

柳丫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接过了那枚铜钱。她攥在手心里，冰凉的触感似乎转移了膝盖的疼痛。

“能……能买糖吃吗？”她小声问，带着鼻音。

贺应维愣了一下，对这个问题有些猝不及防，他并不知道糖多少钱。他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或许……能买一小块。”

柳丫破涕为笑，虽然脸上还挂着泪珠，但眼睛已经亮了起来。她紧紧攥着那枚铜钱，仿佛攥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祝铮从铺子里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看着贺应维蹲在地上，笨拙地用一个铜钱哄着她的柳丫，那个总是冷着脸的人，在夕阳下的轮廓竟有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而柳丫，则是完全忘了疼痛，举着那枚铜钱，献宝似的跑向她：“阿姐阿姐！贵人哥哥给我钱买糖！”

贺应维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淡漠，仿佛刚才那个蹲在地上哄小孩的不是他。他走回门口，装作很忙拿起短剑擦拭，脸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红。

祝铮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欢天喜地的柳丫，忍不住弯了嘴角。

那枚铜钱，后来当然没能买到糖。柳丫把它当成了最珍贵的宝贝，用一根红线穿起来，偷偷藏在贴身的衣兜里，睡觉都要摸一摸。

直到她离开，那枚带着她体温和一点点贵人哥哥“温柔”的铜钱，还静静地躺在她的衣兜里，随着她小小的身体，一起埋在了冰冷的黄土之下。

很多年后，贺应维或许早已忘了这微不足道的小事。但那枚在夕阳下闪着光的铜钱，和柳丫当时破涕为笑的小脸，却成了祝铮记忆里，关于那个乱世秋天，最温暖、也最心酸的一抹亮色。

（突然就想写柳丫了，小天使下辈子投个好时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