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偶遇”

下午三点，阳光被巨大的落地窗过滤成温和的暖色调，均匀地洒在图书馆阅览室宽大的桌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旧书纸张特有的沉静气息，以及无数思绪无声交汇的磁场。

苏念暖提前十分钟就到了，选了一个靠窗又不算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她摊开书本和论文资料，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沉浸在学术的海洋里，但不断瞟向入口的目光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他会来吗？

尽管有那条冷冰冰的“合作条款”，尽管他每次都把“履约”说得像完成日程任务，但经过画室外的等待和路口那下意识的保护，她发现自己无法再像最初那样，纯粹地将这视为一场交易。

心跳，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阅览室门口时，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林星辰依旧是那副样子，简单的穿着，清冷的神情，仿佛不是来“约会”，而是来参加一场学术会议。他的目光在阅览室内扫过，几乎没有停留，便精准地落在了她所在的位置，然后步履从容地走了过来。

他在她对面坐下，放下背包，取出笔记本电脑和一沓厚厚的英文文献，整个过程安静、流畅，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也没有看她一眼。

仿佛她只是桌对面一个无关紧要的装饰品。

苏念暖刚刚提起的那点微小期待，瞬间被这公事公办的态度击碎。她低下头，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回眼前的论文上。

一时间，只剩下书页翻动和他偶尔敲击键盘的细微声响。

苏念暖正在为一篇艺术理论课的论文头疼，要求分析数字媒体对古典艺术表现形式的冲击与重构。概念很宏大，她却卡在了文献引用和格式排版上，各种不同的引用规范搞得她头晕眼花，一个不注意，文档的格式彻底混乱，页码和脚注纠缠在一起，一片狼藉。

她懊恼地叹了口气，手指在触摸板上焦躁地滑动，试图拯救，却越弄越糟。

就在这时，对面伸过来一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轻轻在她的笔记本电脑上点了一下。

“这里。”

苏念暖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对上林星辰平静无波的眸子。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合上了自己的文献，目光落在她一片混乱的文档上。

“格式乱了。”他陈述事实，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啊……是，好像弄不回来了。”苏念暖有些窘迫。

“我看看。”他不是在询问，而是直接陈述。随即，他极其自然地将她的电脑转向自己，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

苏念暖屏住呼吸，看着他专注的侧脸。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让她眼花缭乱，一行行令人头疼的错误代码和混乱格式，在他手下如同被施了魔法，迅速规整、归位。

他甚至还顺手帮她调整了几个不合理的章节结构，标注出几处可以引用的核心文献。

不过短短几分钟，一篇乱七八糟的论文草案变得条理清晰，格式规范。

“好了。”他将电脑推回她面前，声音低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引用格式帮你统一成了Chicago Style，更符合你的选题。文献推荐标记了星号，优先级从高到低。”

苏念暖看着焕然一新的文档，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折腾了一个下午的难题，在他手里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解决了？

“谢……谢谢学长。”她由衷地道谢，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佩服，甚至掺杂着一丝……崇拜？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重新拿起自己的文献，淡淡补充道，“效率太低。下次有技术问题，可以直接问我。”

这句话，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追求效率的理性。

但苏念暖的心，却因为这句看似冷漠的话，再次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许可？允许她进入他严谨世界的边缘？

接下来的时间，苏念暖发现自己更难集中精神了。

她偷偷抬眼看他。他沉浸在文献的世界里，偶尔会微微蹙眉，偶尔会用指尖无意识地轻敲桌面思考。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的阴影，让他冷硬的轮廓显得柔和了几分。

她注意到，他看的似乎并不是纯计算机的内容，有些图表和数据，隐约与天体物理有关。

星空？

她想起自己论文里那个关于“星空与艺术”的初步选题，又想起他电脑屏保上那张星空的照片，以及他那个神秘的“星空程序”。

一种莫名的、微妙的连接感，在她心中悄然滋生。

直到夕阳西沉，将阅览室染成一片温暖的橙黄，林星辰才合上文献，开始收拾东西。

“走了。”他起身，依旧是通知的语气。

“好。”苏念暖也连忙收拾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图书馆，融入傍晚稀疏的人流。没有多余的交流，但苏念暖却觉得，这一次的“履约”，似乎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那个在代码世界里无所不能的林星辰，那个会因为效率低下而顺手帮她解决麻烦的林星辰，像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能平息。

她看着前方他挺拔清冷的背影，一个念头清晰地浮现：

他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广阔，也更令人……想要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