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的豆腐与第二通来电
雨下了一整夜,到第二天中午才放晴。阳光透过出租屋肮脏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歪斜的光斑,照出空气中飞舞的灰尘。
陈默坐在床沿,盯着背包里的黑色笔记本
陈默:李娟,超市促销员,总在下午三点去买豆腐
那行字下面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叉,像只盯着猎物的眼睛
他一夜没睡。林深主治医生的电话像根毒刺,扎在他脑子里。如果昨天和他一起杀人的不是林深,那是谁?林深的次人格?可那个男人的眼神那么冷,说话条理清晰,完全不像警察描述的“暴戾嗜血”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主治医生说林深今天一早就回了精神病院,护士看着他进的病房,没离开过
陈默:他到底是谁?
陈默摸着笔记本封面,指尖冰凉。难道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可张志强确实死了,尸体就在那口废井里,这是他亲手干的
中午十二点,陈默换了身干净衣服——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是父亲生前穿旧的。他把折叠刀藏在腰后,外面套了件夹克。走到门口时,他犹豫了一下,又把笔记本塞进了背包
他没直接去幸福路的超市,而是绕到了精神病院附近。医院的围墙很高,上面拉着铁丝网,门口有保安站岗。陈默蹲在对面的树荫下,盯着大门
下午一点半,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个文件夹,正是昨天打电话的那个主治医生。没过多久,一辆黑色轿车停在门口,医生上了车,车子很快驶远了
又等了半个小时,陈默看到了林深
他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在护士的陪同下,慢慢走到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手里拿着一本翻旧的诗集。阳光照在他脸上,眼神温和,甚至带着点茫然,和记忆里那个文质彬彬的邻居牙医重合了
他看起来那么正常,正常得让人害怕
陈默盯着他看了足足十分钟,林深始终安静地坐着,偶尔翻一页书,手指纤细,干净,没有一点伤痕——可昨天那个男人的指尖,有长期握刀留下的薄茧
不是他
陈默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真的有两个“林深”?一个在精神病院里安静看书,一个在外面帮他杀人?
他不敢再等下去,转身快步走向幸福路。超市就在街角,红色的招牌很显眼,上面写着“惠民超市”。陈默提前半小时到了,选了个能看到生鲜区的位置,假装挑选方便面
下午两点五十分,一个穿红色促销员马甲的女人走进了超市。她大概四十岁左右,身材微胖,头发扎成马尾,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正是李娟
陈默的心跳开始加速。他看着李娟径直走向生鲜区,熟练地拿起一个塑料盒,挑了块白嫩的豆腐,又买了把青菜,然后走向收银台
和笔记本上写的一模一样
她看起来那么普通,就像楼下菜市场每天都能见到的阿姨,怎么会和林深的次人格扯上关系?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份死亡名单上?
陈默握紧了藏在腰后的刀,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想起林深的话,李娟前年撞了人跑了,没人知道。是真的吗?她撞的是谁?和父母的死有关吗?
李娟付了钱,提着袋子走出超市。陈默深吸一口气,跟了上去。女人走得很慢,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看起来心情不错
她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这是回家的近路。胡同很窄,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墙头上长满了杂草。陈默加快脚步,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李娟身上廉价的洗衣粉味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手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突兀。李娟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陈默赶紧躲到一棵老槐树后面,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归属地和精神病院的电话一样
是林深?还是主治医生?
陈默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把声音压到最低
陈默:喂?
林深:是陈默吗?
电话里的声音很急促,是林深!但不是昨天那个男人的声音,而是病院里那个温和的、带着点茫然的声音
林深:你……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陈默:‘他’?
林深:就是另一个我
林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恐惧
林深:我昨天晚上又失控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的围墙外,口袋里有张纸条,写着你的名字和地址……还有张志强的名字……
陈默的后背彻底被冷汗浸透了。他看着不远处的李娟,她已经走到了胡同口,正准备拐弯
林深:张志强是不是出事了?
林深的声音抖得厉害
林深:‘他’是不是去找你了?求你了,别相信‘他’的话,‘他’在骗你!那份名单上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帮凶,‘他’只是想借你的手……
电话突然断了
陈默再打过去,已经是关机状态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林深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骗他?名单上的人不是帮凶?那父母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同口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陈默猛地回过神,冲出去一看——李娟倒在地上,额头上流着血,装豆腐和青菜的袋子滚在一边,豆腐摔得稀烂,白花花的,像一滩脑浆
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弯腰,用一块手帕擦着墙角的砖头,上面沾着血迹
是昨天那个男人!
陈默:你干什么?!
陈默冲过去,声音因为愤怒和恐惧而变调
男人直起身,帽檐下的眼睛看着他,没有丝毫惊讶
林深:你太慢了,我帮你动手了
陈默:你骗我
陈默指着他,手指抖得厉害
陈默:林深刚才给我打电话了,他说你在骗我!这些人根本不是帮凶!
男人的眼神冷了下来
林深:他什么都不知道。他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以为躲在医院就安全了
他指了指地上的李娟
她前年撞死的是‘他’的母亲,肇事逃逸,还花钱买通了交警,把案子压了下来。你说她不该死吗?
陈默愣住了
陈默:‘他’的母亲?
林深:对
男人的声音低沉
林深:一个独居的老太太,过马路时被李娟的车撞了,当场就没了。‘他’那时候还没分裂,抱着母亲的尸体在雨里站了一夜,看着李娟的车扬长而去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让陈默想起了一年前那个雨夜,自己抱着妹妹冰冷的身体时的感觉
陈默:那……我父母呢?
陈默的声音发颤
陈默:他们为什么会死?
男人沉默了片刻,转身往胡同深处走
林深:等杀完最后一个人,你会知道的
陈默:最后一个人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尽头
陈默看着地上的李娟,她的眼睛还圆睁着,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死了。摔烂的豆腐混着血,散发出一股奇怪的腥甜
他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笔记本和刀,翻开写着李娟名字的那一页。手还是在抖,比昨天杀张志强时抖得更厉害
刀尖落下,在名字上划了一道。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纸页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像有虫子在爬
陈默: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默喃喃自语,把笔记本塞进背包,踉跄着站起身
他没管李娟的尸体,也没管那块沾血的砖头,像个游魂一样走出胡同。阳光刺眼,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手机又响了,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是精神病院。陈默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
林深:陈默……
电话里的林深声音带着哭腔,背景很嘈杂,似乎有人在争吵
林深:‘他’是不是去找你了?你千万别信‘他’!那份名单……那份名单最后一个名字是……
陈默:是谁?
陈默追问
林深:是……
林深的话突然被一阵剧烈的碰撞声打断,接着是护士的尖叫,然后电话就断了
陈默站在原地,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最后一个名字是谁?林深想说什么?精神病院里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想起那个男人刚才的眼神,冰冷,决绝,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
他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前面的名字都写得整整齐齐,唯独最后一页,是一片空白
就像一个等待被填满的坟墓
陈默握紧了笔记本,转身往精神病院的方向跑去。他必须知道真相,不管那真相有多可怕
医院门口的保安换了个人,正打着哈欠。陈默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走了过去,心脏跳得像擂鼓
他不知道,在他走进医院大门的瞬间,胡同深处,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正站在阴影里,看着他的背影,手里捏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陈默的全家福,父母和妹妹笑得很开心,只有陈默,眼神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郁
男人的指尖划过照片上陈默的脸,低声说
林深:快了……就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