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笔记本
雨是从午夜开始下的
陈默蜷缩在便利店冷藏柜的阴影里,听着外面的雨砸在玻璃幕墙上,像无数根针在扎。手机屏幕亮着,房东的消息像条毒蛇:“明天再交不齐房租,直接扔你东西。”他摸了摸口袋里仅剩的三张皱巴巴的十块,喉结滚了滚,把那句“再宽限三天”咽了回去。
便利店的钟针指向凌晨三点,荧光灯管发出滋滋的轻响。陈默是这里的夜班收银员,一个月三千五,刚好够付房租和最便宜的方便面。他习惯了在凌晨的寂静里发呆,直到那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推门进来。
男人很高,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巴线条冷硬。他径直走到冰柜前,拿了一瓶矿泉水,又走到货架前,指尖在一排巧克力上顿了顿,最终拿起了一块最便宜的黑巧克力。陈默扫码的时候,闻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雨水的湿冷。
陈默:一共七块五
陈默的声音有点哑
男人递过来一张十块,指尖碰到陈默的手,冰得像块铁。陈默找零的时候,男人忽然抬头,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淬了冰的刀。
林深:你认识林深吗
陈默的手猛地一抖,两个五毛硬币掉在地上,滚到男人的鞋边。
林深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脑子里那扇焊死的门。
一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的雨夜。陈默因为和父亲吵架,在同学家多待了两个小时。回家时,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他摸着黑往上爬,三楼家门口的血腥味浓得像实质,黏在鼻腔里,呛得他几乎窒息。
门是虚掩着的,他推开门,客厅里的灯亮着,惨白的光打在地板上的血泊里,反射出妖异的红。母亲倒在沙发边,眼睛圆睁着,手里还攥着他早上没吃完的半块面包。父亲趴在茶几旁,背上插着一把水果刀,刀柄上的红绳是他去年生日送的礼物。
还有妹妹,那个总爱跟在他身后叫“哥哥”的小姑娘,蜷缩在卧室的衣柜里,小小的身体已经凉透了。
警察后来告诉他,凶手是林深,他们的邻居,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牙医。林深被捕时很平静,只是反复说:“不是我杀的,是‘他’。”
警察:他有精神分裂症
警察叹了口气
警察:鉴定结果出来了,不负刑事责任,已经送精神病院了
陈默当时坐在警局的长椅上,看着窗外的雨,忽然笑了。他笑了很久,直到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
陈默:不认识
陈默弯腰捡硬币,指尖在冰凉的地板上抠了抠,指甲缝里渗出血丝也没察觉。
男人弯腰,比他先一步捡起硬币,放在柜台上,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是林深。”
陈默猛地抬头,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眼前的男人确实和记忆里那个邻居牙医有几分像,但眼神不一样。林深的眼神总是温和的,带着点书卷气,而眼前这个人,眼神里只有一片荒芜的冷。
陈默:你不是
陈默的声音发颤
陈默:林深在精神病院
男人撕开巧克力的包装,咬了一口,黑巧克力的苦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林深:他们说我是
他顿了顿
林深:但有时候,我会忘了自己做过什么
他抬手,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太阳穴
林深:这里住着另一个人,他很吵
陈默的手指死死抠着收银台的边缘,指节泛白。他想起警察说的话,林深有两个人格,主人格温和懦弱,次人格暴戾嗜血。杀了他全家的,是那个次人格。
林深:你想杀了他吗?
男人忽然问,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陈默
林深:杀了住在我身体里的那个“他”
陈默的呼吸骤然停止
便利店的门又被推开,一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晃进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要啤酒。陈默机械地扫码收钱,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那个自称林深的男人。他靠在货架边,慢慢地吃着巧克力,像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醉汉走后,店里又恢复了寂静。男人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扔进垃圾桶,动作缓慢而精准。
林深:我知道你是谁,陈默。
他说
林深:你爸妈的葬礼,我去了
陈默猛地抬头,眼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林深:那天我站在最后一排
男人的声音很轻,像雨丝落在地上
林深:你穿着黑衣服,瘦的像根竹竿,眼睛里全是红血丝
他顿了顿
林深:我知道是‘他’干的,我控制不住他
陈默的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扑上去。他想问问他,母亲手里的面包是不是他抢过去时弄掉的,想问问他,妹妹在衣柜里是不是很害怕,想问问他,为什么要杀了他们全家
但他最终只是说
陈默:你想怎么样?
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笔记本,放在柜台上。封面上没有任何图案,边角磨的有些发白
林深:这是‘他’的东西
他说
林深:有时候我能看到他记的东西,断断续续的
陈默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上,喉咙发紧
林深:里面有名字
男人的声音压得更低
林深:除了你家人,还有其他人。‘他’说,这些人都该杀
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想起警察调查时说的,林深的次人格似乎有某种偏执的“审判”欲,被杀的父母和妹妹,好像是因为无意中撞见了他做什么事
林深:我帮不了你杀‘他’
男人看着陈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林深:但我可以帮你杀这些名字上的人
他指了指笔记本
林深:他们都是帮凶,或者说,是‘他’计划里的下一个目标
陈默拿起笔记本,封面的皮质很粗糙,带着和男人身上一样的消毒水味。他翻开第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六月十七日,三楼的眼睛太多了
那是他家出事的前一天
他接着往后翻,第二页是一个名字:“张志强,汽修厂,左手缺根手指。”下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刀。第三页:“李娟,超市促销员,总在下午三点去买豆腐。”旁边有个叉
一页一页,全是名字和零碎的声音,像一份死亡名单
林深:这些人,都和‘他’有关
男人说
林深:我查过,张志强去年偷卖零件被抓过,李娟前年撞了人跑了,没有人知道。‘他’好像在找这些‘有罪’的人
陈默的手指停在“张志强”的名字上,指尖冰凉。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楼下汽修厂那个缺了根手指的老板,总爱盯着他家窗户看
陈默:你想让我怎么做?
沉默的声音很平静,平静的不像他自己
男人从口袋掏出一把折叠刀,放在笔记本上。刀刃很薄,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林深:我帮你杀他们
他说
林深:每杀一个,你就在名字上划一道。等杀完最后一个,‘他’就会出来
陈默:为什么
林深:因为这些人是‘他’的执念
男人的眼神沉了沉
林深:执念没了,他就会失控,会想找新的目标,到时候……
他没说下去,但陈默懂了
到时候,就能找到那个次人格,就能……报仇
雨还在下,便利店的钟指向凌晨四点。陈默拿起那把折叠刀,刀柄的纹路硌着掌心,很清晰。他合上笔记本,放进自己的背包里,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
陈默:你为什么帮我?
男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听到这话,他回头,帽檐下的眼睛在阴影里模糊不清
林深:因为我也想让他消失
他说
林深:我受够了在黑暗里看着他做事,然后醒来时,手里全是血
门被推开,雨丝卷了进来,带着一股寒意。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幕里,像从未出现过
陈默坐在收银台后,手里紧紧攥着那把刀。背包里的笔记本沉甸甸的,像压着三条人命。他忽然想起妹妹小时候,总爱抢他的笔记本画画,画歪歪扭扭的一家人,在阳光下笑着
手机又震了一下,还是房东的消息
房东:最后通碟,早上八点。
陈默深吸一口气,拉开抽屉,把昨天藏起来的半块面包塞进嘴里,干得咽不下去。他看着窗外的雨,忽然笑了
他拿起手机,给房东回了条消息
陈默:马上就交
然后他翻开笔记本,找到张志强的名字,用指尖在上面划了一下。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到心脏,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
雨还在下,便利店的灯依旧惨白。但陈默的眼睛里,却燃起了一点微弱的、带着血腥味的火苗
陈默:接下来,该去找张志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