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花期（上）
赵若瑾把最后一束洋桔梗插进冷藏柜时，聂浩然的电动车喇叭在店门口按得短促又响亮。她直起身，围裙上还沾着星点玫瑰花瓣，隔着玻璃朝门外笑：
赵若瑾：急什么，外卖单子催魂呢？
聂浩然长腿一跨下车，头盔往车把上一挂，露出额前汗湿的碎发。他走进来，带着六月午后的热气，伸手在赵若瑾额头上碰了碰：
聂浩然：不催你，催我自己。刚接了个顺路单，过来看看你收拾好没。
店里飘着洋甘菊和铃兰混合的香气，与聂浩然身上的汗水味、外卖餐盒残留的油烟味撞在一起，竟不显得突兀。赵若瑾拉他到冰柜前，指着里面冰镇上的柠檬水：
赵若瑾：先喝口凉的，看你热的。
聂浩然：明天一早就走？
聂浩然拧开瓶盖，咕咚灌了大半瓶，喉结滚动着问。
赵若瑾：嗯，七点的高铁，去杭州学花艺装置。
赵若瑾伸手替他理了理皱巴巴的外卖服领口，指尖划过他锁骨上的浅疤——那是4月份送外卖时摔的，当时她还在空调厂做质检员，连夜请了假陪他去医院，消毒水味混着他疼出来的冷汗味，至今想起来还心揪。
聂浩然：三天啊。
聂浩然咂咂嘴，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聂浩然：那店里怎么办？
赵若瑾：跟隔壁足疗店的李姐说好了，她下午过来帮我看半天，上午我早点过来收拾好，晚上你收摊早的话，过来把门关好就行。
赵若瑾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上面挂着个小小的向日葵钥匙扣——那是她第一次用花艺边角料做的，聂浩然宝贝得一直挂着。
赵若瑾：这个你拿着，收摊记得把冷藏柜电源检查好，温度调到五度，跟我平时弄的一样。
聂浩然接过钥匙，指尖蹭到她的，温温的。
聂浩然：知道了，质检员同志。
他故意学她以前在空调厂说话的语气，
聂浩然：保证严格按照标准流程操作，绝不让你的宝贝花材变质。
赵若瑾被他逗笑，抬手拍了他一下：
赵若瑾：别贫。我给你炖了排骨汤，在保温桶里，你带上，中午抽空热了吃。还有，冰箱里有洗好的青菜和鸡蛋，晚上别总点外卖，自己煮碗面也比外卖干净。
聂浩然：知道啦知道啦。
聂浩然点头如捣蒜，目光却黏在她脸上，
聂浩然：你到那边记得报平安，住的地方发个定位给我。还有，杭州是不是比咱们这儿热？防晒记得涂，别学我，晒得跟黑炭似的。
赵若瑾：你那是风吹日晒的工作，我可是在室内学习。
赵若瑾替他把保温桶放进电动车的储物格，
赵若瑾：路上慢点骑，别为了抢单闯红灯，听见没？
聂浩然：遵命，赵老板。
聂浩然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跨上电动车，又回头叮嘱，
聂浩然：晚上我回来给你视频。
赵若瑾：好。
赵若瑾站在店门口，看着他的电动车汇入车流，直到看不见影子，才转身回到店里。冷藏柜里的花束开得正好，粉玫瑰的花瓣层层叠叠，像攒了一肚子的话，等着被人捧走。她以前在空调厂，每天面对的是冰冷的零件和检测仪器，说话都得按操作规程来，刻板得很。直到开了这家小花店，日子才变得有滋有味，连说话都带着花香。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赵若瑾轻手轻脚地起床时，聂浩然已经醒了。他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抓住她的手：
聂浩然：这么早？
赵若瑾：嗯，得去店里把今天上午的货摆好。
赵若瑾摸了摸他的头发，
赵若瑾：你再睡会儿，不用送我。
聂浩然却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说：
聂浩然：我送你去高铁站，正好顺路上班。
洗漱完，两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豆浆是热的，包子是楼下早餐铺刚蒸好的，韭菜鸡蛋馅，是赵若瑾爱吃的。聂浩然把自己碗里的包子皮撕掉，只留馅，夹到她碗里：
聂浩然：你路上吃，高铁上的东西不好吃。
赵若瑾：你自己也吃啊。
赵若瑾又把馅夹回去一半，
赵若瑾：我包里带了面包和牛奶，够了。
聂浩然：那不一样。
聂浩然固执地把馅推给她，
聂浩然：你到那边好好学习，争取回来给我整个大的花艺装置，摆咱店门口，多气派。
赵若瑾笑了：
赵若瑾：就你要求高。以前在空调厂，你还说我能把零件检测明白就不错了，现在倒指望我成花艺大师了？
聂浩然：那可不。
聂浩然嚼着包子皮，含糊不清地说，
聂浩然：我女朋友这么厉害，干啥都行。以前做质检员，那叫严谨细致；现在开花店，那叫心灵手巧。
赵若瑾被他夸得心里甜滋滋的。到了高铁站，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聂浩然帮她拎着行李箱，一路絮絮叨叨：
聂浩然：身份证放好，别丢了。高铁上别睡着了，到了记得给我打电话。住的地方要是不舒服，就跟主办方说，别委屈自己。还有，学习归学习，别太累了，按时吃饭……
赵若瑾：知道啦，聂妈妈。
赵若瑾笑着打断他，
赵若瑾：我又不是第一次出门，你放心吧。
检票口开始检票了，赵若瑾接过行李箱，踮起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赵若瑾：我走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聂浩然点点头，看着她跟着人流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朝他挥手。他也挥手，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身离开。走出高铁站，阳光已经升得很高了，他掏出手机，给赵若瑾发了条消息：
聂浩然：到了记得说一声，爱你。
赵若瑾坐上高铁，刚找到座位，手机就震动了。看到消息，她嘴角弯起，回复：
赵若瑾：知道啦，你也注意安全，别太累了。
高铁缓缓开动，窗外的风景一点点向后退去。赵若瑾靠在椅背上，想起以前在空调厂的日子。每天穿着蓝色的工服，在嘈杂的车间里，拿着检测仪器，一遍遍地检查空调零件的精度。那时候，聂浩然还在送外卖，两人见面的时间很少，每次他来接她下班，都要在厂门口等很久。她总说，等攒够了钱，就辞掉工作，开一家自己喜欢的小店。聂浩然总是支持她：
聂浩然：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养你。
现在，小店开起来了，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她终于不用面对那些冰冷的零件，而是每天和鲜花打交道。聂浩然还是送外卖，但每次送完附近的单子，都会绕到店里来看看她，有时候带一杯她爱喝的奶茶，有时候带一份刚买的水果。日子不算富裕，但过得踏实又甜蜜。
下午，赵若瑾到达杭州，住进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刚把行李放好，聂浩然的视频电话就打过来了。
聂浩然：到了？住的地方怎么样？
屏幕里，聂浩然的脸有点模糊，背景是嘈杂的街道，应该是在送外卖的间隙。
赵若瑾拿着手机，对着房间扫了一圈：
赵若瑾：挺好的，挺干净的。你呢？还在忙？
聂浩然：刚送完一单，在路边歇会儿。
聂浩然喝了口水，
赵若瑾：店里怎么样？李姐过去了吗？
赵若瑾坐在床边，
赵若瑾：你晚上收摊记得去店里看看，把冷藏柜检查一下。
聂浩然：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
聂浩然拍了拍胸脯，
聂浩然：对了，我中午热了你的排骨汤，贼好喝。比外卖强多了。
赵若瑾：好喝你就多喝点。
赵若瑾笑了，
赵若瑾：晚上别吃外卖了，自己煮点面。
聂浩然：知道啦。
聂浩然点点头，又问，
聂浩然：明天开始学习？学什么呀？
赵若瑾：先学基础的花艺装置理论，然后实践操作。
赵若瑾说，
赵若瑾：听说老师是业内挺有名的，我得好好学。
聂浩然：那必须的。
聂浩然一脸骄傲，
聂浩然：我女朋友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对了，杭州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你有空去尝尝，拍给我看看。
赵若瑾：你就知道吃。
赵若瑾嗔怪道，
赵若瑾：我是来学习的，又不是来旅游的。
聂浩然：学习也得吃饭嘛。
聂浩然嘿嘿笑，
聂浩然：好了，不耽误你休息了，我得去接下一单了。晚上再给你打电话。
挂了视频，赵若瑾收拾了一下，就去楼下吃了点东西。回到房间，她拿出笔记本，翻看之前记的花艺笔记。以前在空调厂，她记检测流程记得清清楚楚，现在记花艺知识，也是一样的认真。
晚上，赵若瑾洗完澡，正准备上床休息，聂浩然的视频电话又打过来了。这次，他已经回到了出租屋。
赵若瑾：今天收摊早？
赵若瑾看着屏幕里的他，头发湿漉漉的，应该是刚洗过澡。
聂浩然：嗯，送完最后一单就回来了。
聂浩然坐在沙发上，身后是他们合租的小客厅，墙上挂着两人的合照，还有赵若瑾做的干花装饰。
聂浩然：我去店里看过了，冷藏柜温度正好，花材都好好的。李姐说今天卖了三束花，都是你早上摆的那些。
赵若瑾：不错嘛。
赵若瑾笑着说，
赵若瑾：李姐挺厉害的。
聂浩然：主要是你花插得好看。
聂浩然说，
聂浩然：对了，我晚上煮了面，放了青菜和鸡蛋，跟你说的一样。
赵若瑾：好吃吗？
聂浩然：还行，就是没你做的好吃。
聂浩然挠了挠头，
聂浩然：你不在家，感觉家里空荡荡的。以前你晚上都在店里忙，我回来晚，也没这感觉，现在你不在本地，就觉得不一样了。
赵若瑾心里一软：
赵若瑾：才第一天就想我了？
聂浩然：嗯。
聂浩然毫不掩饰，
聂浩然：想你做的饭，想你跟我唠叨店里的事，想你骂我总点外卖。
赵若瑾：那我后天就回去了。
赵若瑾说，
赵若瑾：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聂浩然：好。
聂浩然点点头，又叮嘱，
聂浩然：晚上睡觉把门锁好，别踢被子。杭州晚上是不是有点凉？
赵若瑾：还好，酒店里有空调。
赵若瑾说，
赵若瑾：你也早点睡，别玩手机玩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送外卖。
聂浩然：知道啦。
聂浩然打了个哈欠，
聂浩然：那你也早点休息，晚安，爱你。
赵若瑾：晚安，爱你。
挂了视频，赵若瑾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她想起两人刚同居的时候，出租屋很小，聂浩然送外卖回来晚，总是轻手轻脚地进门，怕吵醒她。有时候她在店里忙到很晚，他也会去接她，手里拿着一杯热奶茶，说：
聂浩然：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