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上元盛典惊鸿一现_千秋唯愿()

上元佳节，神武大街。

喧嚣声浪如实质般冲击着朱红的宫墙，万人空巷，不足以形容此刻仙乐皇都的盛况。两侧屋顶皆攀满了胆大的民众，翘首以盼，只为那一年一度最为隆重的祭天游。

高台之上，王公贵胄云集。谢愿身着繁复庄重的宫装，端坐其中，宛如一幅精心描绘的仕女图。她的身侧，戚容却像只被关在笼中的困兽，眉宇间燥郁难掩，手指无意识地狠狠抠着雕花椅臂，目光死死锁住那幽深如巨兽之口的宫门道。

“怎么还不开始？！”他第无数次不耐地低吼，声音从齿缝里挤出，“这些磨蹭的前戏有什么好看！我要看太子表哥！现在！立刻！”

“小容，”谢愿微微侧首，声音清泠柔和，却自带一股安抚的力量，“祭天乃国之大事，流程规制皆有定数，急不得。”她将一碟精致的茶点轻轻推到他手边，“尝尝这个，耐心些。”

戚容烦躁地瞥了一眼点心，终究还是给了表姐面子，抓起一块胡乱塞进嘴里，含糊道：“……他们太慢了！”

宫门内，庄严肃穆的钟鸣涤荡喧嚣。

臂挽拂尘、高冠华服的国师梅念卿肃立队前，朗声点将，声传四方：

“开道武士！”

“在！”声如金铁交鸣。

“玉女！”

“在！”嗓音若黄莺出谷。

“乐师！”

“在！”丝竹之声隐隐作和。

“马队！”

“在！”骏马轻嘶，蹄声清脆。

“妖魔！”

“……在。”一个略显低沉，却异常清晰冷静的回应。

点将毕，梅念卿脸上却不见松快，反添凝重。悦神武者，最关键的角色，依旧杳无踪迹。他额角渗出细密冷汗，时间的流逝仿佛带着千斤重压。没有悦神武者是死，坏了祭典吉时亦是死！

绝望与决绝交织，他猛地一挥臂，嘶声令下：“奏乐，出发！”

一声令下，笙箫管弦骤然齐鸣，恢弘乐声直冲云霄。一百名皇家武士齐声怒喝，迈着铿锵统一的步伐，率先踏出宫门，甲胄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寒光，引领着其后浩浩荡荡、华丽至极的仪仗队，正式开启了这场盛典。

战士们在前，象征世路荆棘，皆以力破之。紧随其后的，是万千遴选出的童贞少女，个个娴静貌美，手提花篮，素手轻扬间，五彩花瓣漫天纷飞，落英成雨，清芳弥漫长街。乐师们端坐黄金车驾，弦歌不辍，仙乐飘飘。

然而，人群的骚动并未因这极致的华美而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越过眼前盛景，死死追随着那由十六匹神骏白马拉动的、最为核心的华台。

华台之上，一名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黑衣“妖魔”，将一柄九尺长刀“铛”地杵地，身姿挺拔如松，气势森然。纵然面具遮脸，那份不同于寻常伶人的沉稳，也引得不少探究的目光。

“是慕情。”谢愿轻声对戚容说，她认出了那少年清瘦的身形和握刀时特有的姿态。

“谁管他！”戚容看都懒得细看，全部的耐心已然告罄，“悦神武者呢？！太子表哥呢？！我要看太子表哥！”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引得不远处几位贵族侧目。高台上，王公大臣们虽维持着体面，彼此交换的眼神却已透出隐隐不安。绯红纱幕后的贵女们，团扇后的低语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焦灼：“殿下为何还未现身？”“怜哥哥……”

“搞什么名堂！谁要看这些杂耍！我太子表哥在哪里？！”戚容终于彻底爆发，霍然起身，冲到栏杆前，双手死死抓住栏杆，手背青筋暴起，对着下方怒吼，那张俊秀的脸因愤怒而扭曲，“是不是你搞的鬼？！”他猛地扭头，凶狠地瞪向台上那孤立的身影，仿佛慕情便是阻碍他表哥现身的元凶。

情绪激荡之下，他顺手抓起旁边案几上那只斟满茶水的白玉杯，想也不想便要朝着台下慕情的身影砸去！

“戚容！”谢愿声音陡然一沉，虽未提高音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迅速起身，一把按住他抬起的手腕，“放下！小容，”谢愿的声音清泠如玉石相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静，“《左传》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天游乃神武大帝之祀，关乎国运，纵有万般急切，亦不可失仪于人前，徒惹非议。”

戚容手臂一僵，回头看向表姐，眼中满是血丝和愤懑：“表姐！他们……”

“胡闹！”谢愿目光锐利，直直看进他眼里，“祭天游乃通神盛典，万民瞩目！你这一杯砸下去，惊了仪仗，亵渎的是神明，丢的是皇家的颜面，更是给皇兄脸上抹黑！你想让天下人看太子殿下的笑话吗？！”

“给表哥抹黑”这几个字，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戚容膨胀的怒气。他可以对任何人任何事不管不顾，却唯独不能容忍自己成为谢怜的污点。他举着杯子的手剧烈颤抖着，杯中的茶水因这颤抖而泼溅出来，濡湿了他的袖口。他死死咬着牙，脸上是极度挣扎的痛苦，最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受伤幼兽般的低吼，极其不甘愿地、重重地将杯子 “咚”一声顿回案几上，茶水又溅出大半。他颓然坐回椅子，双手抱头，将脸深深埋下，肩膀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耸动。

就在这时，台下异变突生！

那华台上的“妖魔”慕情，仿佛背后长眼，在戚容摔杯的喧嚣与骚动中，头也未回，手中长刀如银龙摆尾，向后精准一挑——“叮”的一声清越脆响，竟将一只不知从何处高处坠落、眼看就要砸到仪仗队伍的（其他狂热百姓不慎碰落的）玉饰或杯盏，稳稳接在了森寒的刀尖之上！

这一手精妙绝伦，迅捷如电，瞬间引爆了全场的惊呼与喝彩！

然而，这精彩的救场，依旧无法掩盖悦神武者缺席的核心困境。梅念卿国师面如死灰，仪仗却不得不在一片疑虑与骚动中继续前行。

就在这希望将熄未熄、万众焦灼达到顶点的刹那——

人群如同被无形之力劈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前所未有的狂热欢呼！

高台上所有人，包括刚刚经历情绪剧烈起伏的戚容和一直强自镇定的谢愿，都不由自主地被这巨大的声浪吸引，齐齐将目光投向那声音的源头，那高高的皇城墙楼之上！

只见一道雪白的身影，宛若九天谪仙，迎着万千道炽热的目光，沐浴着金色的日光，自那巍峨的城楼之巅，翩然而降。衣袂翻飞，飘逸若云，金冠闪耀，面具华贵，身姿挺拔如苍松翠柏，以一种超越凡人想象的神圣与优雅，精准地、稳稳地落在了华台中央，立于那“妖魔”之前。

神武大帝，悦神武者。

他来了。

谢愿一直紧握在袖中的手，在这一刻终于缓缓松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她凝望着台上那抹熟悉而又无比耀眼的身影，清澈的眼眸中映着那身白衣，仿佛盛下了整片天空的光。一直紧绷的心弦骤然松弛，随之涌起的，是无以言表的骄傲、激动，与一丝尘埃落定的安心。

她身旁的戚容，早已忘了片刻前的狂怒与委屈，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整个人几乎要扑到栏杆之外，眼睛瞪得溜圆，脸上绽放出极致的光彩，嘴巴张着，却因过度的兴奋与崇拜，一时竟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