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天官铸骨终忘尘（下）
意识在虚无的深渊中漂浮，不知过了多久，才如同断裂的丝线，被一点点强行捻回。
楚愿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花了很长时间才勉强聚焦。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雕花繁复的木质床顶，淡粉色、绣着精致花鸟的纱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似檀非檀的馨香。她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而宽大的古式拔步床上，身上盖着锦被。
剧烈的头痛依然残留着，让她思绪混乱。漫展呢？地震？小棠！司音！黎梦黎枫黎霜他们怎么样了？！
恐慌如同冰水瞬间浸透四肢百骸。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脑子里更像是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漠然，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如同冰冷的机械合成音：
【你死了呢。】
楚愿：“……？” 她第一反应是荒谬，是撞击导致的幻觉？还是濒死体验的胡言乱语？她死了？开什么玩笑！
【你穿越了呢。】那个声音继续毫无波澜地宣布，仿佛在陈述一个“今天天气不好”般简单的事实。
楚愿：“！！！” 这一次，震惊压过了身体的不适。穿越？这种只存在于小说和影视剧里的桥段？她下意识地环顾这古色古香的房间，心底的荒谬感越来越浓。
【你是谁？】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在心底艰难地、带着警惕和质疑发问。
【此间天道。】那声音回答，带着一种超越人类理解的疏离感，【此处乃《天官赐福》之世界。尔今之身份，乃仙乐国公主，谢愿。】
《天官赐福》……仙乐国……谢愿……
这几个关键词砸下来，让楚愿瞬间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巨大的荒诞感、不真实感，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她。她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这个自称“天道”的声音，以及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难道真的……
不，比起这个，她更关心的是——
【我的朋友们呢？】她急切地、几乎是在心中呐喊，【小棠、司音、黎梦、黎枫、黎霜他们怎么样了？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这是她此刻唯一在乎的事情，心脏因为恐惧和期待而紧紧蜷缩。
然而，天道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仿佛那些人的生死与它毫无干系。它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近乎程序化的语气说道：【作为异世之魂，尔可许一愿。除了……回归故土。】
除了回去……
楚愿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冰窖。回不去了吗？那小棠他们……是生是死？是否也来到了这个世界？还是依旧留在那个遭遇了莫名灾难的漫展现场？巨大的担忧、绝望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她。
长姐的身份和骨子里那份不容折断的坚韧，让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既然回不去，既然这个莫名其妙的“天道”说她穿越了，还给了她一个许愿的机会……
许愿？
楚愿在心里嗤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和不信。她从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更不相信一个连她朋友生死都漠不关心的“天道”会好心实现她的愿望。这更像是一种讽刺，一种捉弄。
绝望之下，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与叛逆骤然涌上心头。既然要留在这个神鬼并存、听起来就危机四伏的鬼地方，既然这个“天道”装神弄鬼，那她就顺着它的话说好了！她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愿望”能有多离谱，这个“天道”又能把她怎么样！
为人成神？做鬼成绝？这大概是《天官赐福》世界里最顶级的追求了吧？简直像小孩子赌气时喊出的“我要当世界之王”一样可笑又不切实际。
好，那就这个吧。
带着一种不抱希望的、近乎赌气的情绪，楚愿在心中对着那冥冥中的存在，用尽此刻所有的倔强和嘲讽，斩钉截铁地“许下”了她的愿望：【我要为人，便登顶神位；成鬼，亦要位列绝境！】
她几乎能想象到对方无动于衷，或者嘲笑她痴心妄想的样子。
然而，回应她的，是天道那忽然变得庄严肃穆，仿佛带着某种规则力量回响的声音：【如汝所愿。】
楚愿愣住了。如汝所愿？就这么……答应了？这怎么可能？
紧接着，那句冰冷的话语再次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然，须知：凡有所得，必有所偿。此乃天地至理。】
代价？
楚愿心中猛地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骤然升起。她就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刚想追问这“代价”究竟是什么，是她的灵魂？还是别的什么？她甚至想立刻反悔，说她不要这个愿望了！
但已经晚了。
一股无法抗拒的、庞大而冰冷的力量，完全不同于她想象中的温暖或强大，如同无形的巨锤，猛地灌入她的灵台！
那感觉并非赋予，而是……剥夺！
她所有的记忆、所有的情感、关于现代世界的一切、关于妹妹楚棠灿烂的笑脸和夸张的尖叫、关于红司音的温柔细语、关于黎梦黎枫的搞怪、关于黎霜清冷下的关心……所有构成“楚愿”这个人的一切，如同被狂风暴雨冲刷的沙画，迅速崩塌、消散，被那股力量蛮横地抹去，化为一片绝对虚无的混沌。
她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决绝，到后来的质疑、嘲讽，再到此刻的剧烈挣扎和恐惧，最后，所有光彩都熄灭了，只剩下一片纯净的、空无一物的懵懂。她甚至来不及去思考那“为人成神，做鬼成绝”的愿望是否真的会实现，因为她作为“许愿者”的本身，正在被彻底格式化。
……
仿佛只是闭眼再睁眼的瞬间，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谢愿（曾经的楚愿）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原本清澈沉静，蕴藏着温柔、坚韧和所有过往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婴儿般的纯然和无知，像一张刚刚铺开的白纸。她好奇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这个古色古香、华丽而陌生的房间，对这里的一切，包括她自己，都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宫装、容貌雍容华贵的美妇人含笑走近，身后跟着恭敬的侍女。妇人俯下身，极其温柔地将她轻轻抱起，在她耳边用哄孩子般的柔软语调轻声细语：“愿儿醒了？真是乖孩子。你父皇方才下了旨意，要封你作昭宁公主呢……昭宁，光明安宁，是个顶好的封号。我们的小愿儿，喜不喜欢这个封号呀？”
怀中的小人儿似乎被妇人温柔的声音和晃动的感觉取悦了，她听不懂那些复杂的话语，更不记得什么愿望、什么天道、什么妹妹朋友。只觉得抱着自己的人很温暖，声音很好听。于是，她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了“咯咯”的、清脆而欢快的笑声，小手无意识地挥舞着，抓住了妇人垂下的一缕发丝。
美妇人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怜爱地蹭了蹭她娇嫩的脸颊：“笑了就是喜欢了，对不对？我们愿儿，定会如这封号一般，一生顺遂，昭华永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