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故意的
“在外面，不必多礼。”乾隆淡淡抬手阻止，目光却依旧停留在永琪和萧云燕之间那无形的连接线上。
永琪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拿着萧云燕的风筝，连忙递还过去，耳根的热度尚未褪去，在皇阿玛深邃的目光下，更添了几分不自在。
萧云燕却没察觉这微妙的气氛，接过风筝，笑嘻嘻地对乾隆说：“艾四爷！刚才我的风筝挂树上了，是这位永琪公子帮我拿下来的！他身手可好了，跟你一样厉害！”她语气天真，纯粹是分享一件开心事，顺便夸了夸帮她的两个人。
然而，这话听在乾隆耳中，却格外刺耳。跟他一样厉害？在她心里，永琪已经可以和他相提并论了？
乾隆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对永琪道：“哦？看来永琪你身手未曾落下，很好。”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却让永琪莫名感到一丝压力。
“儿臣不敢当，是萧姑娘过奖了。”永琪恭敬地回答，下意识地避开了萧云燕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
乾隆的目光转向萧云燕手中的燕子风筝，仿佛来了兴致：“这风筝扎得倒是精巧，燕子形态，栩栩如生。”
萧云燕一听有人夸她的风筝，立刻忘了刚才那点不自在，献宝似的将风筝举高：“是吧是吧！这是我爹特意给我扎的！飞得可高了！”
“是吗？”乾隆饶有兴致地提议，“此时湖风正好，不如再放起来看看？也让朕……真见识一下它能飞多高。”他差点又说漏嘴，及时改了口。
“好啊！”萧云燕正是爱玩的年纪，立刻拍手同意。
永琪和尔康自然陪同在侧。
萧云燕拉着线，在草地上跑了几步，手腕一抖，那燕子风筝便借着风势，轻盈地窜上了天空。她放线的手法娴熟，风筝越飞越高，在湛蓝的天空中摇曳生姿，果然如一只真正的燕子，灵动非凡。
“看！飞得多高！”萧云燕仰着头，脸上是纯粹的快活，拉着线轴，不时调整着方向。
永琪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只风筝，更追随着放风筝的人。少女在阳光下奔跑欢笑的身影，比任何风景都更吸引他的目光。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温声道：“萧姑娘，让我帮你拉一会儿线可好？这风势渐强，需得有些巧劲才能稳住。”
萧云燕正觉得一个人拉得无聊，有人帮忙自然好，爽快地将线轴递了过去：“好啊！给你！”
永琪接过线轴，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她微热的掌心，心头又是一阵悸动。他稳了稳心神，专注地操控着风筝。他骑射精湛，对力量的掌控极佳，那风筝在他的操控下，果然飞得更加平稳，甚至还在空中做出了几个盘旋的动作。
“哇！永琪公子你好厉害！”萧云燕仰头看着，发出由衷的赞叹。
永琪听着她的夸赞，看着她崇拜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和喜悦，唇角笑意加深。
乾隆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永琪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属于少年人情窦初开的羞涩与得意，以及小燕子那毫无心机的赞叹，像一根根细针，扎在他心头最敏感的地方。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御花园里，永琪也是这般手把手教小燕子写字；漱芳斋里，他们笛声相应，笑语嫣然……那些他曾以为只是兄妹情深的画面，此刻带着全新的、刺目的含义，冲击着他的理智。
不行！
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乾隆眸色一沉，计上心来。他缓步走到永琪身边，目光也望着天上的风筝，仿佛随意地说道：“这风筝飞得确实高，线也绷得紧。永琪，让朕也试试手感。”
皇阿玛开口，永琪岂敢不从？虽然心中有些不舍，还是立刻恭敬地将线轴递了过去：“皇阿玛请。”
乾隆接过线轴，手指摩挲着那坚韧的麻线，感受着风中传来的力量。他看似在认真放风筝，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四周。
就在这时，一名端着茶水果盘准备送往亭阁的小太监，正好从旁边经过，脚下似乎被石子绊了一下，身形一个趔趄！
“小心！”尔康眼疾手快，出声提醒。
乾隆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扰”，握着线轴的手“下意识”地猛地一紧，向旁边一扯——动作幅度不大，却精准而迅猛！
只听“啪”的一声细微脆响，那根紧绷的风筝线，竟被他指甲间暗藏的、用于裁纸的薄玉片瞬间割断！
天空中，那只刚刚还翱翔自如的燕子风筝，骤然失去了牵引，猛地一颤，随即像一片无根的落叶，被狂风裹挟着，歪歪斜斜地朝着行辕外那片广阔的湖面飘坠而去，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一切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愣住了。
“啊！我的风筝！”萧云燕最先反应过来，看着空空如也的天空和乾隆手中只剩半截的线轴，心疼得叫出声来。
那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惊扰了贵人！奴才该死！”
永琪也懵了，看着皇阿玛手中断掉的线，又看看萧云燕失望的小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和……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憋闷。明明……刚才还好好的。
乾隆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懊恼”和“歉意”，他将断掉的线轴递给吴书来，对萧云燕温声道：“抱歉，萧姑娘，是朕……是我不小心，惊走了你的风筝。”
他语气诚恳，目光却深沉地扫过永琪，仿佛在说：看，你与她刚刚建立的连接，如此脆弱，不堪一击。
萧云燕虽然心疼风筝，但看“艾四爷”这么个大人物都跟自己道歉了，而且好像是因为被小太监惊到才失手，她也不好意思再计较，只得瘪瘪嘴，大度地摆摆手：“没、没事啦……一个风筝而已，我再让我爹扎一个就是了……”
只是那失落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乾隆心中微软，语气更加温和：“改日，我赔你一个更好的。”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斩断了风筝线，也斩断了永琪与她之间那刚刚因共同操控风筝而生出的、微妙的联系与默契。
永琪站在原地，看着萧云燕强装无事却难掩失落的脸，再看看面色平静、仿佛真的只是一场意外的皇阿玛，心中那股莫名的憋闷感，似乎更重了一些。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刚才那一声轻微的“啪”声中，也跟着一起断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