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女
第二日清晨,熹妃前往景仁宫,皇后闻报,命人即刻请入,熹妃盈盈下拜,行完请安大礼,皇后抬手赐座,又吩咐掌事嬷嬷奉茶,含笑问道:“今儿并非初一十五的例定之日,妹妹怎的来得这般早?”
掌事嬷嬷将青瓷茶盏稳稳置于矮桌,熹妃双手捧盏,轻声回道:“臣妾昨日自甘露寺回宫,本应即刻前来叩见娘娘,只因旅途劳顿未能过来,今日特来请罪。”
皇后闻言,温言安抚:“你身怀六甲,又刚经路途奔波,理当好生歇息。日后朝夕相见,请安原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娘娘这般体恤,臣妾更不敢懈怠。”熹妃欠身作答,眸中满是恭谨,“臣妾在外礼佛期间,日夜感念娘娘恩德,每日诵经祝祷,还在佛前为娘娘请了这串开光佛珠,愿能护佑娘娘岁岁无忧,福寿绵长。”说罢,熹妃的宫女就把一串莹润的沉香佛珠递给熹妃,熹妃双手奉上。
皇后接过佛珠,指尖触到温润的木质感,颔首笑道:“妹妹有心了。其实外物皆是次要,难得你这份聪慧通透,知晓咱们终有再见之日。”
宫女这时端着满盆盛放的牡丹走入殿中,脆生生回道:“请皇后娘娘簪花。”
熹妃起身上前,细细挑选了一朵姚黄牡丹,动作轻柔地为皇后簪于发髻之上,皇后望着镜中映出的花影,轻叹道:“你从前服侍本宫簪花的规矩,竟是半点未改。”
熹妃垂眸应道:“服侍娘娘本是臣妾本分,岂敢忘却。”
“一晃数年过去,你模样倒是丝毫未变,反倒更添风韵。”皇后抬手抚过鬓边牡丹,语气带着几分怅然,“连岁月都格外疼惜你,偏本宫已是人老珠黄了。”
熹妃连忙起身回话,语气恳切:“娘娘母仪天下,宛如这殿中牡丹,雍容华贵,仪态万方,何来老态之说?臣妾实在不解娘娘为何出此伤感之语。”
皇后闻言轻笑,指尖轻捻花瓣:“牡丹再好,亦有开谢之时,世间花草皆是如此,不过是早晚罢了。”
这时掌事嬷嬷掀帘而入,躬身禀道:“娘娘,各宫妃嫔已在殿外等候请安。”
皇后起身整理衣袍,对熹妃道:“妹妹与本宫一同去吧。”
熹妃颔首应是,随着皇后的身影,缓步走出寝殿。
景仁宫的正殿里,皇后目光扫过阶下侍立的嫔妃,最终落在敬妃身上:“如今禧妃既已回宫,敬妃,你往后便多带着胧月公主往永寿宫走动走动。”
皇后顿了顿,说道:“熹妃是胧月的生母,血浓于水,总比养娘亲厚。你便把公主送回永寿宫吧,你也省些心力。”
敬妃垂着眼,她屈膝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听不出情绪:“臣妾遵旨。”
“坐下吧。”皇后抬手示意,目光转向一旁的熹妃,说道:“熹妃,你怀着龙裔,往后多歇息,少四处走动,宫里的礼数能免便免。”
熹妃闻言,连忙扶着小腹站起身,她微微躬身,说道:“谢娘娘体恤。”
安嫔忽然轻笑一声,语气带着几分酸意:“说起来,熹妃娘娘既有四阿哥,如今又添了公主,这般儿女双全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修来的。”
皇后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淡淡道:“好了,今日也没什么要紧事。你们都散了吧,各自回去歇息便是。”
众嫔妃闻言,纷纷起身行礼,齐声应道:“臣妾告退。”
脚步声渐次远去,景仁宫的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午后的永寿宫,敬妃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走进了永寿宫,那小姑娘正是熹妃的女儿。
敬妃给熹妃请安,熹妃欣喜地扶起敬妃,敬妃站起身后,她将孩子往前递了递:“熹妃妹妹,皇后特意下旨,让胧月回到你身边,母女团聚总是该当的。”
熹妃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小脸,心头泛起一阵酸涩,三年未见,女儿已长开了眉眼,像极了她年少时的模样,只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怯意,紧紧攥着敬妃的衣袖不肯松手。
“胧月,这是你亲额娘。”敬妃轻声哄着,可话音刚落,胧月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身子往敬妃怀里缩得更紧,哽咽着喊:“我要额娘!我不在这里!我要回去!”
哭声脆生生的,撞得熹妃心口发疼。她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女儿抗拒的模样,终究是收回了手。
她如今已过继了爱新觉罗弘历,腹中还怀着孩子,往后宫里的风波只会更多。胧月留在她身边,未必能得周全;而敬妃素来温婉,无子无女,对胧月也是真心疼爱。
熹妃定了定神,语气平缓却坚定,说道:“敬妃姐姐,多谢你这些年照拂胧月。这孩子既然与你亲近,便让她继续留在你身边吧。”
她看向敬妃,眼中带着恳求和托付,“我这儿有弘历,腹中还有孩儿,实在分身乏术。姐姐若不嫌弃,便将胧月抚育至出嫁。”
敬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欣慰,忙颔首道:“妹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胧月,视如己出。”
熹妃看着敬妃抱着哭闹渐止的胧月转身离去,指尖微微泛白,心中虽有不舍,却知这是眼下对女儿最好的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