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回忆
我之所以能一眼认出这玩意儿,跟我的成长背景有关。
我生活在北京的一个大型工厂区里,那片厂区很多工厂都跟军工生产沾边。
虽然不全生产军品,但军需订单占了很大比重。
我就是在厂区的仓库里见过类似的东西。
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父亲下夜班带我回家。
我们穿过厂区的仓库区,路两边全是五六层楼高的大库房。
夜深人静,前后一片漆黑,只有其中一间库房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透出老式白炽灯昏黄的光。
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我还是看到了库房里堆着的一种我从没见过的部件——一个个都有轮椅轮胎那么大,被成堆地码放在一起。
小孩子天生好奇,再加上走夜路本来就心里发毛,我忍不住扯了扯父亲的手问:“爸爸,那些是什么东西啊?”
我清晰地记得,父亲当时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一直在发呆。
听到我的问题,他才扭头看向仓库。
就在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他握着我的大手猛地一哆嗦!
接着,他的手松开了。
父亲像变了个人似的,猛地冲进仓库里,对着里面就大声骂了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没听清父亲具体骂了什么,只隐约听到一些零碎的词句,好像是在骂管理员没有关好仓库门之类的管理问题。
确实,那么晚了,仓库门不该开着。
但父亲的反应也太激烈了!我被父亲从未有过的暴怒吓得愣住了。
后来,父亲走出来,亲手把沉重的仓库大门“哐当”一声拉严、锁好,然后才一言不发地拉起我继续往家走。
我记得很清楚,他拉着我的手在微微发抖。
但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不明白有些问题不该问,还是忍不住好奇心:“爸爸,那些圆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呀?”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弯腰一把将我抱了起来,声音异常严肃低沉:“小鸭梨,你记住,那是一些非常危险的东西。以后绝对不许到这个仓库附近来玩!如果再看到那种东西,也绝对不能用手去碰,知道了吗?”
“为什么危险呀?”我追问道。
父亲没有再解释,只是抱着我,快步走进了更深的黑暗里。
现在回想起来,父亲在那件事上犯了个错误。对于我当时那个年纪的孩子,单纯的“危险”二字太抽象了,远不如“手会断掉”或者“眼睛会瞎掉”这种具体的恐吓来得有效。
他越是讳莫如深,反而越是激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所以,大概过了几天,我和小伙伴玩耍时又路过那个仓库。
想起父亲那晚反常的表现,我心里像有只小猫在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我找了仓库旁边一棵大树偷偷爬上去,顺着伸向仓库屋顶的枝桠爬过去。
那时候的仓库顶铺的是石棉瓦,我小心翼翼地掀开几块,看到下面没人,就壮着胆子滑了下去,顺着里面的横梁柱子溜到了地上。
然而,让我失望的是,整个仓库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些当时盖在那些东西上防潮的破旧篷布。
我不死心,在空旷昏暗的仓库里翻找,天真地希望能找到一两个被遗漏的“危险东西”看个究竟。
结果什么也没找到,只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张被人踩得脏兮兮的提货单,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交易明细。
就在那张单子上,我第一次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标记。
直到我上高中后,才在化学课本上弄明白那个标志的意思——生化污染危险。
后来,我查阅了不少资料,偶然在一本讲工业安全的旧书上看到了当年见过的那个奇怪部件图片。
我才知道,那是一种用于密封生化物料的特种设备!而且,这种设备外壳上铆钉的数量直接代表了其密封等级,也间接说明了里面东西的危险程度。
书上图片里的那种设备,只在四个方向有四个铆钉。而我当年在仓库里看到的,密密麻麻有将近十个铆钉!
明白那是什么之后,我立刻理解了父亲当时的恐惧和愤怒。
厂区里住着几千号工人和家属,如果把这么危险的东西随意存放在仓库里,还大门敞开,那简直是对所有人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任!
这段经历让我对这种特殊容器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和难以磨灭的恐惧。
此刻,在万里之外的沙漠海子边再次看到,那种源自童年记忆的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吴邪听我说完,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他不再用脚去碰,而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观察那个锈迹斑斑的容器。
看到他终于听了我的劝,我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小小的得意:哼,你这小老板平时牛气哄哄的,关键时刻还不是得听我的? 这个细节也让我觉得,吴邪或许并非完全不可理喻,这让我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
我也蹲到吴邪身边,仔细看向那个诡异的容器。这一看之下,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阵阵发麻——这个容器外壳上的铆钉数量,比我小时候在仓库看到的、以及后来在书上见过的,要多得多!密密麻麻,看得人眼晕。这密封等级简直高得吓人,里面封存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更让我心惊的是,经过不知多少年湖水的浸泡,容器铆钉周围已经布满了红褐色的铁锈。
按理说这种特种容器应该使用高级不锈钢制作,但显然在这片沙漠海子特殊的化学环境下,连不锈钢也开始被腐蚀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只是表面锈蚀,但谁敢保证,里面的致命东西没有发生泄漏?
这玩意儿,就像一颗埋在沙海深处的定时炸弹。而我们现在,就站在炸弹旁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