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黄连精

白云苍狗，不知又是多少年。

那抹白衣身影，就这般毫无预兆地，再度出现在杨戬的视野里。

与千百年来无数个在希望中诞生、又在绝望中破碎的幻影不同，她真实地站在那里，周身萦绕着金红色的光芒。

一瞬间，仿佛冻结的时光轰然奔流，万古长风也止息。

杨戬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头顶，又在刹那间冷却。他踉跄上前，声音嘶哑着，带着所有积压的思念与痛楚，唤出那个名字：

“灵……昭……？”

她听到了。

她缓缓回过头来。

风雪微微拂动她的发丝，那张脸，与他记忆中分毫不差，是无数次午夜梦回时心痛到无法呼吸的轮廓。

一如初见。

然而，那双他挚爱的眼眸，此刻却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幽泉，平静，陌生，带着一种纯粹的、打量陌生人般的探究。

她看着他，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像是在辨认，又像是在疑惑。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怨，更没有久别重逢应有的丝毫波澜。

只有全然的……空白。

“你，”她开口，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疏离的困惑，“在叫我？”

杨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所有汹涌的情感、所有准备好的话语，全部被这冰冷的、陌生的眼神冻结、击碎。

他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带着刺骨的痛。

就在他眼中的光芒即将彻底湮灭之际——

“噗嗤。”

她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清脆，瞬间打破了几乎凝滞的沉重。眼中的冰雪消融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他熟悉的、带着几分狡黠和无限灵动的光芒。

“傻子。”

她随口笑骂了一句。

随即，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暴露了，慌忙抬起手捂住嘴，可那双弯弯的笑眼却彻底出卖了她。

不等杨戬从这极悲极喜的逆转中完全反应过来，她已转身跑开了。

杨戬愣在原地，看着她灵动的身影，那颗被冰封了千年的心，仿佛在刹那间被彻底敲碎，暖流奔涌而出，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一丝无奈的宠溺。

“灵昭！”

他唤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与急切，立刻抬步追了上去。

看杨戬追来，灵昭跑得更快了。

白衣掠过芳草地，惊起几只流萤。她像只灵巧的雀儿，在林间穿梭。

“慢些！”杨戬追得急切，袖摆拂落树叶。

灵昭回眸一笑，“我才不！”

他纵身掠过枝头，终于将人堵在树下。

“抓到你了。”

他把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中，下颌抵在她发顶，深深呼吸着那魂牵梦萦的、独属于她的气息。

灵昭起初还轻轻挣了挣，带着未尽的笑意：“诶，放开，耍赖……”

可当感觉到怀抱的微颤，听到头顶传来他压抑的、近乎哽咽的低唤：“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时，她心尖一软，停止了玩闹。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内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耳膜，传递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深入骨髓的不安。

她安静下来，任由他抱着，脸颊轻轻贴在他微凉的衣襟上，手环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安抚地拍了拍。

“傻子，”她又轻轻骂了一句，这次的声音却软了下来，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与温柔，“我回来了。”

感受到她的回应，杨戬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将她揉入骨血，再不分离。

“嗯，”他低低应着，声音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喟叹，“回来了就好。”

“刚才你追我，竟然用飞的！你耍赖。”她在他怀里闷声抗议，手指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襟。

“那要怎么追？”他低笑，胸腔震动，带着无限的纵容。

“用你的心去追。”她抬起脸，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星子。

“我有的全给你，”他望进她眼底，声音低沉而郑重，“你想要的我都给你寻来。就算要我的命，也给你。”

灵昭皱皱鼻子，指尖戳了戳他的心口：“我干嘛要你的命啊，你的命又不好。”

“不，”他摇摇头，额头轻轻贴上她的，呼吸交缠，“能遇见你，杨戬的命很好。”

“都苦成啥了，还命好。”她小声嘟囔，眼圈却悄悄红了，“黄连精……”

最后三个字含在嘴里，带着心疼的埋怨，消散在他骤然落下的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