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

五月的上海，空气里浮动着黏腻的潮热。外滩边某家顶层酒吧，音乐鼓点敲打着耳膜，绚烂灯光切割着涌动的人潮。嬴欲倚在吧台边，指尖慢悠悠转着杯子里所剩无几的琥珀色液体，眼神放空地看着窗外陆家嘴的璀璨轮廓。

烦。没由来的烦。

家里老爷子念叨半个月的“商业联姻”，听得她耳朵起茧。表哥许鑫蓁溜得快，躲俱乐部训练，留她一个面对唠叨。

“美女，一个人？”花哨衬衫男人凑过来，笑容油腻。

嬴欲眼皮懒得抬：“滚。”

男人悻悻走开。她干掉最后一口酒，杯子搁台面，准备走人。视线扫过相对安静的角落卡座，几个人庆祝着什么。其中一个格外扎眼，黑发，侧脸线条干净，正笑着和人碰杯。

长得不错。嬴欲漫不经心想，收回目光，踩着虚浮步子挤向洗手间。

脑袋发晕。凉水扑脸带来片刻清醒。她看着镜子里明艳过分的脸，补好口红拉开门。

刚走两步，高跟鞋不知绊到什么，整个人向前倒去。

“啊！”

预想中的狼狈没有发生，有力手臂及时扶住她的腰，稳住了她。

干净的气息，带着淡淡洗涤剂清香和一丝酒气。

嬴欲惊魂未定抬头，撞进一双眼睛里。瞳孔颜色偏浅，眼型漂亮，带着点愕然，然后是关切。

是刚才角落里的黑发男生。

“没事吧？”他声音清朗，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软调。

嬴欲站稳，他手礼貌松开。“没事，谢谢。”她理理微乱头发，娇蛮劲儿流露出来，“谁扔的瓶子，缺德。”

男生低头看，有个滚落的空酒瓶。他弯腰捡起放旁边架子上。“可能是不小心碰掉的啦。”他解释，目光落在她脸上，“你……好像喝不少？”

“还行。”嬴欲不欲多说，准备离开。脚步一动，脚踝传来刺痛，轻轻“嘶”了一声。

“扭到了？”他眉头微蹙。

“可能吧。”她不耐烦。

“我扶你出去？”他提议，语气自然。

嬴欲看他一眼。近距离看，皮肤好，五官精致，黑发显得清爽，眼神干净。她没反对，算是默许。

他虚扶她手臂，隔着衣料能感到掌心温度。走得不快，迁就她的步子，帮她隔开拥挤。

走出酒吧，夜风一吹，嬴欲更晕了，胃里翻腾。她靠冰凉的墙壁，难受蹙眉。

“很难受？”他跟出来，站在旁边无措，“要不要帮你叫车？或者联系朋友？”

嬴欲摇头，现在谁也不想联系。抬头看他，酒吧灯光掠过他年轻俊朗的脸。鬼使神差，她开口：“喂，你叫什么？”

“杨涛。”他答得干脆。

“哦。”嬴欲对名字没反应。只觉得头重脚轻，看他都有重影。“杨涛……我好像，走不动了。”

声音软下来，带着醉后黏糊，像撒娇。

杨涛看着她。女孩很漂亮，极具攻击性的明艳，此刻醉眼朦胧，脸颊绯红，依赖地看着他，有种反差的无辜。他喉结滚动一下。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最终这样说。

嬴欲报了个酒店名字。

……

意识断断续续。

记得车窗外流动霓虹，他扶她进电梯的小心，酒店走廊昏暗光线，房门“嘀”一声打开的轻响。

再后来，是滚烫皮肤，生涩却霸道的亲吻，混乱喘息，和淹没一切的黑暗。

……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刺醒嬴欲。

头痛欲裂，身体酸软不适。

她皱眉睁眼，陌生酒店天花板。记忆涌来，酒吧，醉酒，叫杨涛的男生，然后……

她猛地坐起身，丝被滑落，露出肩颈和锁骨上几点暧昧红痕。

身边位置是空的，浴室传来隐约水声。

他醒了？

心头一紧，蹑手蹑脚下床，捡起地上衣物飞快穿好。每一秒都煎熬。从浴室镜子看到颈侧痕迹时，她想杀人。

收拾妥当，拿手包，只想立刻消失。

手碰到门把手时，浴室门“咔哒”一声开了。

“你要走？”

嬴欲身体僵住，深吸气，转过身。

杨涛站在浴室门口，头发湿漉漉滴着水，仅围着条浴巾，露出精壮上身和流畅肌肉线条。水珠顺着锁骨滑下。他看着她，眼神干净，带着刚洗漱后的清醒。

“嗯。”嬴欲尽量让声音冷静无所谓。

他走过来，带着沐浴后的湿润热气，从床头柜拿起便签和笔，唰唰写下什么。递到她面前，眼神认真，带着执拗郑重。

“这是我的电话和微信。”他顿了顿，声音清晰，软调更明显些，“我会负责。”

嬴欲愣了下，看着他递来的纸条，又看看他年轻却认真的脸，忽然有点好笑。

负责？什么年代了。

她扯扯嘴角，接过纸条，没有撕。指尖捏着那张薄纸，晃了晃。

“21世纪了，小朋友。”她轻笑，带点漫不经心的嘲弄，“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情，谁要你负责？”

杨涛看着她手里的纸条，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

嬴欲没再给他机会，拉开门，高跟鞋敲击地毯发出闷响，头也不回地离开。

门轻轻合上。

杨涛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看着关上的门，许久没动。视线落向地面，仿佛还能看见她离开时裙摆扬起的弧度。

嬴欲走进电梯，指尖还捏着那张纸条。金属门映出她模糊的脸，她低头，看着那串数字和微信号，撇撇嘴，随手塞进了手包夹层。

“傻子。”她对着空气无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