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桔梗

宋家老宅院门前的积雪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温述抱着精心准备的礼盒刚按响门铃,门就迫不及待地从里面打开了。

“温述姐姐来啦!”

宋也像个小炮弹似的冲过来,身上穿着崭新的宝蓝色棉袄,手里还举着刚拼好的航母模型。

“温述姐姐,这是我特别给你准备的新年礼物,你看,哥哥说你喜欢星星,我就船上贴了夜光星星。”

宋允在后面穿着崭新的砖红色毛衣,显得整个人乖巧又稳重,听到弟弟的话,笑着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有些害羞,心想其实大可不必说这么多。

“温述姐姐快进来!”宋也迫不及待地拉住温述的衣角,“妈妈做了好吃的糖油饼!”

这时魏阅闻声从厨房里出来,热情地拉着温述的手往客厅走:"小述快进来,外面冷!"魏阅随即不由分说就往她大衣口袋里塞了个厚厚的红包,"北方规矩,没成家的都是孩子,阿姨给的压岁钱可不许推辞!"

温述刚收下,宋母就注意到了她今天穿的衣服是那天自己买给温述的。

魏阅不禁多看了温述几眼,眼里全是对面前这个姑娘抑制不住的喜欢:“要不是我说,这件衣服小述穿着就是好看,多衬你啊!”

温述也是非常有礼貌地夸魏阿姨眼光好。

这时,中气十足的洪亮嗓音从堂屋传来:"让我也沾沾喜气!"宋青松老爷子拄着紫檀木手杖走来,将另一个朱红锦囊放入她手中,"这是爷爷的心意,平安康健。"锦囊里装着崭新连号纸币,还有枚温润的羊脂玉平安扣。

"这太贵重了..."温述刚要推辞,宋爷爷故意板起脸:"我这老头子给的压岁钱,校长都不敢拒收呢!"一旁的宋允偷偷对她眨眼,示意她收下。

午后阳光透过书房的花格窗,在宣纸上投下斑驳光影。宋青松老爷子刚刚挥毫写就一个苍劲的"福"字,满意地捋着胡须。"小述也来试试?"他将毛笔递给正在研墨的温述。

她接过笔,指尖轻抬腕沉。颜体的笔锋圆润厚重,一个"春"字写得挺拔秀逸。宋爷爷看得连连点头:"好!这笔力,这架构,得有十年功底吧?"

"我也不是专业的,爷爷,跟您比还是差远了,我都是我爸爸教的。"温述浅浅一笑,"他总说练字如做人,要端方正直。"

宋爷爷听到这里,微微点头,发自内心的觉得温述是个好姑娘。

半晌,宋允端着水果进来,书房里,宋青松正躺在阳台的软椅上晒太阳。

“爷爷,您饿不饿?先吃点儿水果吧,饭马上就好了。”

宋青松闻声,见宋允很快走到自己边上把水果放下,不禁坐直身子问道:“小允啊,小述是青州本地人吗?”

宋允:“哦,不是,她是江州的,从小跟着父亲在江州长大。”

听到这里,宋青松似乎明白了什么:“难怪呢,总觉得小述这姑娘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疏离感,但又懂分寸,有礼貌,真是个好姑娘。”

宋允没有说什么,但是心里对爷爷的话那是一万个,哦不,就像是天上的星星那样多的赞同。

自己的女朋友被爷爷这样夸,宋允自己也不免觉得有些小骄傲,心想,温述就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做他女朋友,真的是他八辈子求来的。

宋允就这样站在一旁傻乐得出神,宋青松又说道:“真不知道得是什么样的小伙子才配得上小述这样的姑娘啊。”

刚刚念叨完,宋青松刚要转头去拿葡萄吃,宋允就把果盘双手举着递到他面前,脸上还带着某种真诚又诡异的微笑,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

宋青松吓得往后仰:“不会吃个葡萄还要给压岁钱吧?”

——

开学第一天的晨光斜照进高三四班教室,粉笔灰在光柱里缓慢浮沉。

云栀老师站在讲台前,指尖轻轻压着花名册,声音温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滞涩:“跟大家说件事,杨清尔同学这学期转学了,由于很着急,她让我代替她跟大家告个别。”

杨清尔平时性格虽然很傲娇,但是待同学们都不错,突然听到她转走了,大家不免开始好奇地讨论起来。

“清尔怎么突然转走了?”

“你知道原因吗?”

“老师,你知道清尔转去哪里了吗?我们还想去看她呢。”

“对呀对呀。”

云栀

钟晟此时和方维昭也讨论起来。

钟晟右手肘搭在左臂上,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来回摩挲着下巴,一副正在思考的表情:“你说,这杨同学才转来两个月,就有转走了,这是把上学当成全球巡学了?好家伙,这操作牛逼!”

方维昭:“钟晟,全球巡学这词也只有你想的出来吧?笑死我了!不过,她到底为啥转学?”

不等钟晟回答,方维昭拍着钟晟的肩膀,一脸笃定地看着他:“她该不会是因为在学校的追求者太多,压力太大被吓跑了吧?”

钟晟:“滚!”

钟晟继续说:“要真是因为这,那杨同学的心理素质也不行啊,得学学我。”

这话一出,他又从桌子里拿出一个小镜子开始自恋起来:“你看我,从小被女生追到大,都习惯了。”

方维昭恨不得一个白眼翻到他脸上,心想这家伙又开始了,忍不住在嘴里吐槽道:“那也没见人家温述搭理你啊。”

“啧。”

此话一出,钟晟就转过头,一副“你咋这么多话呢”的表情瞪着方维昭,方维昭这才闭嘴。

为了不让自己太尴尬,钟晟又说道:“谁说人家不搭理我,人家还帮我带新年礼物了呢。”

方维昭哼笑出声:“真假的?你说你骗人咋办?”

钟晟一脸自信:“骗人?我要是骗人,你说咋办?”

方维昭:“哟,还真让我逮到机会了,来来来,你要是骗人,你就随机找校园里的一个男生表白一分钟,敢不敢?”

钟晟脸一僵,听到这儿,他其实心里的底气也不是特别足,毕竟当初是他让温述帮忙带东西的,万一温述多说一个字,那方维昭的这个要求,他就真的得照做了。

可是为了装逼,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下课之余,温述就当着方维昭的面,把东西给了钟晟,还留下了钟晟最害怕的那句“这是你要的特产,钱什么时候给都行。”

听到这句,钟晟当场石化在原地。只留下方维昭在旁边大笑,声音大得引来了全班人的目光。

方维昭一边捂着肚子,一边拍拍钟晟的肩:“兄弟,祝你成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下回还装逼吗?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我不行了。这下有好戏看了。”

——

又是课间,温述正在整理笔记,余光瞥到了旁边的位置。桌子上的东西在上午就已经被杨清尔的父母派来的人收拾走,只留下空落落的桌椅。

她想起那个总爱用笔帽戳她后背的少女,心情好时还趴在她旁边说:“我和安浔可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交情!”她身上的栀子香气仿佛还萦绕在温述周围。

她下意识转头望向最后一排。

安浔独自坐在靠窗的角落,早春的阳光将她周身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空洞的眼睛。她瘦了很多,原本合身的校服如今显得空荡荡的,左手无意识地转着笔——那是杨清尔从前最常做的动作。当窗外传来喧闹时,她突然绷紧下颌,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冰层瞬间封冻。

课间操的哨声响起时,温述在楼梯转角拦住安浔。新换的蔷薇花架在她们头顶投下细碎阴影,光斑在安浔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

“清尔转去哪里了?”温述轻声问。

安浔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手指深深陷进掌心。当她抬起眼,某种破碎的光在眼底闪烁。

——

墓园的午后安静得能听见云朵流动的声音。新栽的枫树抽出赤红色嫩芽,像是大地写给天空的血书。杨清尔的墓碑旁,去年种下的白桔梗已经蔓延成一片花海,每朵花都保持着微微收拢的姿态,像永远欲言又止的告白。

安浔站在三步之外,黑色大衣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褪色的校服裙。当温述将新采的白桔梗放在碑前时,那些带着露珠的花瓣恰好覆住“2000-2016”的刻痕。

“她最喜欢洋桔梗了。”安浔突然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山谷传来,“她说这种花很特别,像医院发的糖衣药片,甜着甜着就苦了。”

安浔面无表情地又说:“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连理由都这么奇怪。”

风突然变得很轻,某片云恰好在此时游走,阳光如融化的琥珀般浇注在墓碑照片上。少女骄傲扬起的下巴被镀成金色,仿佛随时会说出“本小姐当然最好看”。

温述带来的那束白桔梗里,忽然滚出一颗玻璃纸水果糖——正是杨清尔从前常塞进她课桌的牌子。她们同时注视着小糖球滚到碑座边缘,停在“永眠”的“永”字旁。

当教堂钟声从山脚传来,惊起的鸟群掠过安浔清瘦的轮廓。她向前半步,影子终于与温述的衣角重叠,两束相同的白桔梗在春风里枝蔓交缠。墓碑的阴影渐渐拉长,像墨迹在宣纸上缓慢洇开,把未说出口的“我很想她”融进暮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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