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的方向

春分这天,拾光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带着一身泥土气息的男孩探进头来。他手里捧着个铁皮盒,盒盖边缘锈迹斑斑,里面装着几十粒饱满的向日葵种子,每粒都用棉纸包着,上面用铅笔写着日期。

“请问,这里是苏念奶奶和江熠爷爷的画室吗?”男孩声音有点怯,眼睛却亮得像春日的阳光。

正在整理画具的晓棠抬起头,看着男孩校服上的校徽——正是当年苏念任教过的中学。“是啊,你是?”

“我叫林望,”男孩把铁皮盒递过来,指尖微微发颤,“这是我爷爷留给我的,他说这是当年江熠爷爷送他的向日葵种子,让我交到这里来。”

晓棠打开盒子,棉纸上的日期从二十年前一直延续到去年,最新那粒种子旁写着:“望仔,种子要落在懂它的土里,就像人要找到对的方向。”她认得这字迹,是当年常来画室帮忙的林伯,那个总说“苏老师教我认的花,比课本还清楚”的老人。

林望指着画室墙上的《向日葵田》,那是苏念晚年的作品,画里的花盘全朝着同一个方向:“爷爷说,苏念奶奶画的向日葵从不乱转头,因为她们心里的光,永远在同一个地方。”

晓棠把种子倒进陶罐,和今年新收的混在一起。陶罐里的种子层层叠叠,像段看得见的时光——最底下是苏念亲手选的种,中间是晓棠母亲埋下的,上面铺着晓棠这代收集的,如今又添了林望带来的新粒。

“想不想试试播种?”晓棠拿起小铲子,“苏念奶奶总说,种子落土时,要对着太阳的方向。”

林望跟着她走到后院,春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翻好的土地上。他学着晓棠的样子,把种子按进土里,指尖触到湿润的泥土时,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当年我家穷,是江熠先生给我活干,苏念女士教我认字,他们说人就像种子,别嫌土硬,扎下去就有希望。”

种子埋好后,晓棠从画室取来支旧画笔,插在田埂边:“这是江熠爷爷用过的笔,插在这里当记号,等苗长出来,就知道哪排是你种的。”

林望摸着笔杆上的温度,突然问:“晓棠奶奶,苏念奶奶他们会知道吗?知道还有人记得他们,还在种他们留下的种子。”

晓棠指了指天边的云,云影正慢慢掠过花田:“你看那云的方向,和画里向日葵转的方向是不是一样?他们一直都在看着呢。”

傍晚时,林望的同桌背着画板来寻他,女孩辫子上系着黄色的丝带,像朵小小的向日葵。“林望,你果然在这儿!老师让我们画‘传承’,我想来这里找找灵感。”

女孩看到田埂上的画笔,又看到刚播下的种子,眼睛一亮:“这不就是最好的素材吗?旧画笔守着新种子,就像过去护着现在。”

林望看着她蹲在田边速写的样子,阳光落在她发梢,丝带闪着光。他突然明白爷爷说的“方向”是什么——不只是种子朝着太阳,更是人与人之间的光,代代相传,永不偏离。

晓棠站在画室门口,看着两个少年一个播种、一个作画,像看到了当年的苏念和江熠。她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个新的铁皮盒,把今天的日期写在棉纸上,小心翼翼地包好一粒种子放进去。

盒子里的种子越来越多,像串起的星星,每粒都藏着一个故事:有林伯这样受助者的感恩,有晓棠一家的守护,也有林望和同桌这样年轻一代的好奇与承接。

夜深时,月光淌进画室,落在那幅《向日葵田》上。画里的花盘仿佛轻轻转动,朝着月亮的方向,又像是在回望画室里的铁皮盒。晓棠知道,这些种子早已不只是种子,它们是会发芽的记忆,是能结果的温柔,在时光里沿着同一个方向,静静生长,永不停歇。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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