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守护
半年时间，足够哥谭的雨水将某些罪恶冲刷掉一层浅淡的颜色，也足够那间位于伯利莱区与犯罪巷交界处的破旧卧室，发生一些外人难以察觉的改变。
对于蝙蝠家族而言，观察这间卧室和它唯一的小住户，已经成了蝙蝠洞里一项心照不宣的沉默仪式。
起初，她只敢待在那个破旧的衣柜深处，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他们通过隐藏的摄像头，看着她蜷缩在那里。布鲁斯·韦恩——蝙蝠侠，那个夜晚的复仇者——在那段时间里总是沉默得如同一块寒冰，记录数据的指尖会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变化是缓慢发生的。先是她开始离开衣柜，小心翼翼地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探索。然后，在某一天，她拿出了一根细长的小木棍。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迪克·格雷森，初代罗宾，如今的布鲁德海文的义警夜翼，第一个注意到。
“一根……棍子？”提姆·德雷克，红罗宾，擅长逻辑分析的头脑立刻运转起来，“工艺看起来不简单，不像玩具。”
他们看着她有些生涩地挥动那根小木棍，“魔杖？”芭芭拉·戈登，曾是蝙蝠少女的神谕，在通讯频道里疑惑的问。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蝙蝠洞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房间里散落的灰尘和杂物，仿佛被无形的双手归拢，自动堆叠到角落，破败的窗户玻璃变得干净，常年积郁的霉味似乎也淡了一些。
“能量读数异常！非科技，非已知化学物质反应……”阿尔弗雷德·潘尼沃斯，韦恩家族最可靠的管家，替所有人说出了观测结果。
“魔法？”迪克挑眉，语气里充满了哥谭人士对这类超自然概念的天然不信任。
“可能性高达87%。”提姆敲击键盘，调出数据流，“她从哪里学会的？这半年她消失的时候去了哪里？”
布鲁斯依旧沉默，但他的眼神更加深邃。又一个需要解开的谜团，关于他流落在外的……女儿。
梵妮的活动范围逐渐扩大。她开始走到窗边，用指尖撩开那条破旧但被清洗过的窗帘一角，小心翼翼地向外张望。镜头能捕捉到她看向楼下杂草渐稀的小院和远处哥谭标志性的、永远阴沉的天空时，眼神里混合着的好奇、迷茫，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她在看什么？”迪克问。
“她在确认环境是否安全。”芭芭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她在学习适应这里，就像一只刚刚学会信任的流浪猫。”
对于梵妮来说，在确认了那个神奇的、名为霍格沃茨的魔法学校是她可以随时返回的避风港后，一种按捺不住的好奇心驱使她开始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之间进行试探。慢慢的，这个房间，不再是痛苦的囚笼，而是变成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奇特的秘密基地。这里没有奇洛教授身上那股让她头晕的大蒜味，也没有因为阅读障碍而跟不上课程的挫败感。
又是一个周末。梵妮带着一本厚厚的、名为《黑暗力量：自卫指南》的书籍回到了哥谭的小房间。她已经习惯了在这里写作业、看书，这里比喧闹的格兰芬多公共休息室更安静，更适合自学。
她熟练地打开房间里那台老旧的电视——这是她了解这个“麻瓜”世界的主要窗口。屏幕上正在报道哥谭市近期的新闻。
“再次被逮捕的……企鹅人……奥斯瓦尔德·科波特……”梵妮努力辨认着滚动字幕，对照着主持人清晰但快速的发音，“稻草人……乔纳森·克莱恩……”
“她在通过新闻学习认字。”芭芭拉在蝙蝠洞指出，语气里带着赞赏，“很聪明的方法。”
下一条新闻是关于韦恩集团推出的“哥谭市街道改造计划”。画面切换到韦恩集团的发布会，布鲁斯·韦恩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哦，看啊，B，你的粉丝。”迪克笑着调侃，试图打破蝙蝠洞里因长期守望而积累的沉重气氛。
布鲁斯无视了养子的调侃，只是紧紧盯着屏幕里梵妮的反应。女孩看着电视里那个被称为哥谭王子的男人，脸上没有任何特殊的表情，只是纯粹的观看和学习，但是有点走神。然后很快被下一条新闻吸引。布鲁斯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却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新闻结束后，梵妮关掉电视，坐到窗边那张被她用魔法清理干净的旧板凳上，摊开《黑暗力量：自卫指南》。奇洛教授结结巴巴的授课让她收获甚微，她只能靠自己。对于识字量还远远不够的她来说，这无疑是个艰难的任务，那些复杂的咒语名称和理论描述像一团团纠缠的线球。
幸运的是，几周前，她在阳台的角落发现了一本厚重如砖头的书——《韦氏词典》。书脊有些磨损，但内容完好。
“《韦氏词典》？”当时在监控里看到这一幕的迪克差点笑出声，“这玩意儿怎么会掉在那里？这附近可不像有热爱学习词典的邻居。”
提姆淡定地敲着键盘：“根据掉落轨迹模拟和当时的风速计算，来源很可能是我们上周三晚上在楼上进行巡逻时，某位‘不小心’手滑的成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达米安·韦恩，现任罗宾，布鲁斯的亲生儿子身上。
“德雷克！”达米安立刻炸毛，试图转移焦点，但微红的耳根出卖了他。
杰森·陶德，曾经的二代罗宾，现在的红头罩，在通讯器里嗤笑一声：“得了吧，恶魔崽，承认吧，你担心你家老头子的另一个小崽子变成文盲。”
“我只是认为基本的文化素养是必要的！”达米安恼羞成怒地反驳，“而且，那本词典是精装版！”
布鲁斯没有参与儿子们的争吵，他只是看着梵妮如获至宝地将那本词典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拂去灰尘，然后把它和她的魔法书放在一起。从那以后，那本词典就成了她自学时最忠实的伙伴。
虽然哥谭的混乱让梵妮还不敢真正踏出房间，但这个世界对她的吸引力正在与日俱增。窗外的街道因为韦恩集团的改造计划而变得干净了些；隔壁那户一直空着的房间，不知何时搬来了新邻居，还在阳台上摆了几盆生机勃勃的绿植，给这片灰暗的区域增添了一抹亮色。
而最让她期待的，是黄昏时分，常常会从隔壁阳台传来的读书声。
那是一个低沉的、带着点砂砾质感的男声，通常读得很慢，很平稳。梵妮从未见过声音的主人，但她内心勾勒出一个戴着眼镜、温和博学的大哥哥形象——毕竟，只有学生才会把书念出声来，对吧？她特别喜欢他读的那个关于一个小王子离开自己的星球，在各个星球间旅行的故事。那个故事里有一种孤独又温柔的意味，莫名地触动了她。
今天，幸运女神再次眷顾。当夕阳将哥谭的天空染成一片昏黄与暗红交织的油画时，那个熟悉的低沉男声准时响起，依旧是小王子的故事。
“……‘如果你驯养了我，’狐狸说，‘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就会是这世上的唯一。而我对你来说，就会是这世上的唯一……’”
梵妮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黑暗力量：自卫指南》，抱着膝盖，蜷在板凳上，侧耳倾听。她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生怕漏掉一个字。阳光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专注的神情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愉悦。
直到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隔壁的读书声停下，梵妮才仿佛从一场美梦中醒来，脸上带着一丝怅然若失。她轻轻叹了口气，收拾好书本和那本珍贵的词典，再次检查了房间的隐蔽防护魔法，然后伴随着一阵微弱的空间波动，消失在了房间里，返回了霍格沃茨。
梵妮一离开，蝙蝠洞里的气氛就微妙地活跃起来。
“她好像特别喜欢看电视，尤其是新闻和科教频道。”迪克摸着下巴总结。
“她是在学习，迪克。她在努力理解这个世界，而且没人系统地教过她。”芭芭拉的语调带着不易察觉的骄傲，“她的自学能力很强，《黑暗力量：自卫指南》？听名字就不是什么轻松的读物。看看她带来的那些书籍，是她的课本吧！上面的词汇可不少！”
“还在等杰森的‘每日朗读’。”提姆看着数据分析，嘴角微扬，“数据显示，每当杰森开始念书，她在窗边停留的时间平均延长百分之四十，注意力集中度显著提升。效果比电视新闻好得多。”
“陶德……”达米安这次难得地没有嘲讽，只是抱着手臂哼了一声。他其实偷偷检查过杰森选的书，确认内容“还算有品味”。
杰森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来，带着点得意的粗声粗气：“怎么？承认我的声音有磁性，适合讲故事了？总比某个连词典都拿不稳的小鬼强。”
迪克立刻叫起来，假装愤愤不平，“小翅膀这是作弊！利用规则漏洞！”
杰森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买下了隔壁的房子，在自己家的阳台念书，违反了哪条规则？难道哥谭法律禁止公民在自家阳台朗读《小王子》？还是说蝙蝠侠连市民的文化生活都要管？”
布鲁斯任由他们吵吵闹闹，自己则调出了过去半小时的监控录像，重点回放梵妮倾听读书声时的表情特写。他看到她微微偏头的专注，看到她嘴角那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的上扬，看到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属于这个年龄女孩应有的光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