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局

宫宴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

当内侍无声地拦住去路时，李若星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她能感到父亲的手瞬间收紧。

（还是被发现了……政哥的眼神好可怕，像X光一样……）

这个带着古怪比喻的念头传入嬴政脑中时，他深邃的目光正落在那个试图往李斯身后缩的小小身影上。

赢湛站在原地，垂眸敛目，看似平静，袖中的手却已握紧。他太了解皇祖父对“异常”的零容忍。

李斯上前一步，将女儿完全挡在身后，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陛下，小女年幼无知，若有冲撞……”

“冲撞？”嬴政打断他，声音在空寂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冰冷，“朕倒是想知道，是何等‘冲撞’，需要你二人隔空‘眉来眼去’，频频‘交流’。”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目光如利箭般射向赢湛：“湛儿，你来说。”

（稳住！皇祖父在试探！他听不到我的心声，这是优势！） 赢湛心念急转，正要开口重复那套“担心惊扰”的说辞——

“或者，”嬴政话锋一转，视线落回李若星身上，语气竟放缓了些许，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诱导，“星孙，你来说。你们……是不是在谈论朕？”

这一下，精准地戳中了两个“政哥吹”的死穴！

（！！！政哥怎么知道？！他猜到我们在夸他了吗？） 李若星瞬间忘了害怕，眼睛噌地亮了。

（！皇祖父竟如此敏锐！） 赢湛也是心头一震，看向李若星的眼神里带着惊异和一丝……“你懂的”的默契。

嬴政将两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尤其是李若星那瞬间亮起的眼神和心中那句“夸他”，让他心中的疑云散开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看来朕猜对了。”他好整以暇地往后靠了靠，“说吧，都在背后如何议论朕？”

（完了完了，这怎么说？难道说我们俩在脑内为你统一全球、发展科技、避免早亡的宏图伟业疯狂打call吗？） 李若星内心尖叫，小脸憋得通红。

赢湛也是头皮发麻，急速思考着如何将那些大逆不道的“后世评价”转化为这个时代能接受的谏言。

嬴政等得不耐烦，手指在案几上敲了敲：“嗯？”

这一声带着威压的催促，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若星把心一横，脱口而出：“我们在说陛下横扫六合，功盖三皇五帝！是千古一帝！”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保险的夸赞。

（对对对！千古一帝！政哥你值得！你知不知道你后来……啊呸，没有后来！反正你就是最棒的！我们俩都是你的铁杆拥趸！）

这如同后世“打榜粉丝”般狂热的心声，夹杂着“铁杆拥趸”这种陌生却意蕴鲜明的词汇，一股脑儿涌入嬴政脑海。他微微一怔，看向赢湛：“湛儿，你也如此认为？”

赢湛深吸一口气，知道此刻再掩饰已是徒劳，反而显得心虚。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郑重与狂热：

“孙儿以为，皇祖父之伟业，前所未有！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量同衡，此乃奠定万世之基！非‘千古一帝’不足以誉！”

这话掷地有声，带着发自肺腑的崇敬。

嬴政沉默了。

他听过无数臣子的歌功颂德，但从未听过如此……直击核心、且仿佛深知他心中抱负的评价。尤其是从他一向看重、亲自教导的孙儿口中说出，更从那个似乎能窥见天机的“星孙”心中得到印证。

“千古一帝……万世之基……”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词，眸中深邃，看不出喜怒。

良久，他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三人再次行礼，快步退出大殿，直到走出宫门，被夜风一吹，才恍如隔世。

“他信了吗？”李若星小声问，心有余悸。

李斯重重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看着女儿和一旁沉默的皇孙：“陛下……或许信了你们推崇之心。但此事，绝不会就此了结。” 他知道，从今夜起，这两个孩子算是彻底被陛下“盯”上了。

赢湛看向李若星，月光下，他的眼神格外明亮，带着一种找到同道的兴奋与坚定。他没有说话，但李若星仿佛能读懂他眼中的意思——风险与机遇并存。

而在华阳殿内，嬴政独自一人，反复品味着“千古一帝”四个字，以及李若星心中那句“避免早亡”带来的微妙刺痛与警觉。

“查。”他对空荡的大殿吩咐道，“给朕盯紧他们。朕倒要看看，这两个‘拥趸’，还能给朕带来多少……‘惊喜’。”

一场始于恐慌，终于“坦白”的夜审，为未来埋下了更多不可预测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