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贩子1

雨水沿着锈蚀的消防梯缓缓流淌，在霓虹灯的映照下闪烁着紫红色的光。诺亚站在公寓窗前，望着下方街道上川流不息的飞行汽车，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框。又是一夜无眠。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不是因为缺觉，而是因为缺少记忆——别人的记忆。

“最后一次了，”他对自己说，“干完这一票就收手。”

他的通讯器嗡嗡作响。一条加密信息浮现在屏幕上：“午夜，码头仓库。货已备好。价钱双倍，风险加倍。来否？”

诺亚没有犹豫。“同意。”他回复道，然后关掉了通讯器。

在这个被称作“新京”的二十三世纪都市里，记忆就是货币，而诺亚是个记忆贩子。他从那些走投无路的人脑中提取记忆，转卖给渴望体验他人人生的有钱人。这行当违法，但利润丰厚。更关键的是，这能暂时缓解他自己的问题——一种罕见的记忆缺失症，正一点点蚕食他的过去。

诺亚穿上外套，检查了他的设备：一台便携式记忆提取器，几支镇定剂，还有一把老式脉冲手枪。他从不轻易使用后者，但在这行里混，有时不得不采取极端手段。

雨下得更大了。诺亚拉起衣领，步入夜色之中。

码头仓库区位于新京市的边缘，再往外就是被污染的海域。咸湿的海风与工业废气混合成一种特有的酸腐气味。诺亚的靴子踩在积水的地面上，发出规律的啪嗒声。

仓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瘦高的身影站在阴影中。

“你迟到了，记忆贩子。”

“货呢，李？”诺亚径直走过那人身边，进入仓库内部。

李是他的老熟人，中间人，专门为记忆交易牵线搭桥。在过去的五年里，他们合作过十几次，但从不像今晚这样紧张。诺亚注意到李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这次不一样，诺亚。卖家的要求很特殊。”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记忆来源是个科学家，叫艾琳·沃森。她坚持要亲自见提取记忆的人。”

诺亚停下脚步，“这不合规矩。你知道我从不与来源见面。”

“双倍价钱，记得吗？”李急切地说，“而且，她说这记忆很特殊，包含某种技术突破。买家愿意付十倍常规价格。”

诺亚眯起眼睛。高风险，高回报，这很公平。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在哪？”

李指向仓库深处的一扇小门。诺亚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房间里的灯光柔和而温暖，与仓库其他部分的阴冷形成鲜明对比。一个银发女子坐在桌旁，年龄难以判断，可能四十，也可能六十。她有一双极其清澈的蓝眼睛，当诺亚走进来时，那双眼睛立刻锁定了他。

“诺亚·陈。”她说，不是疑问，而是确认。

“沃森博士。”诺亚点头致意，“我听说你有记忆要出售。”

“请坐。”她示意对面的椅子，“在开始之前，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做这行。”

诺亚轻笑一声，“这不关你的事。我们是在做生意，不是相亲。”

沃森博士没有笑。“这很关键。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交易取消。”

诺亚考虑了一会儿。这女人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既脆弱又坚定，让人难以拒绝。

“我需要记忆。”他终于说道，“我自己有病，记忆缺失症。别人的记忆能……填补空白，暂时缓解症状。”

沃森博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你既是贩子，也是用户。有趣。”她向前倾身，“我出售的是我一生工作的记忆——一项突破性技术，能够永久储存和移植记忆。”

诺亚的呼吸微微一滞。如果这是真的，那将价值连城。

“为什么卖掉它？”他问。

“我快死了，”沃森平静地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但我的工作不能死。它必须被传递下去。”

诺亚打开他的记忆提取器，“过程很简单。我会给你注射一针镇定剂，然后戴上这个头盔。你会回忆起需要提取的记忆，设备会记录下来。可能会有轻微头晕，但不会有长期副作用。”

沃森博士点点头，“我了解这个过程。开始吧。”

诺亚给她注射了镇定剂，然后将头盔戴在她头上。当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太阳穴时，一种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摇摇头，把这感觉归因于疲劳。

“现在，回想你想要提取的记忆，”他指导道，“越详细越好。”

沃森博士闭上眼睛。屏幕上开始浮现记忆图像：实验室、数据流、复杂的方程式。诺亚调整着参数，确保提取质量。突然，一段记忆碎片引起了他的注意——一个小孩在公园里奔跑，摔倒，膝盖擦破了皮。一个女人跑过来，抱起孩子…

诺亚猛地一震。那个女人是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母亲的样子。

他迅速检查了设备，以为是发生了交叉污染——有时如果操作不当，提取器会同时捕捉到操作者的记忆。但一切正常。

“继续。”沃森博士轻声说，她的眼睛仍然闭着。

更多的记忆涌现：科学突破的瞬间，深夜的灵感，第一次成功实验的喜悦…然后又是一段奇怪的记忆——一个年轻男子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汗珠，发着高烧。诺亚认得那张脸——那是他自己，二十岁时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