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弃庶女求生录(大女主)4
枇杷膏带着清润的微凉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片刻舒缓。王先生的“赏赐”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我心底漾开圈圈涟漪,旋即又归于沉寂。我深知,这并非安稳的保障,而是将我更深地绑上这艘暗藏危机的巨舰。
档房依旧是我的堡垒,也是我的牢笼。我将王先生的“赏识”谨慎地隐藏起来,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恪尽职守的模样,甚至比以往更加低调。那瓶枇杷膏,我只在深夜无人时,才敢小心地沾取一点,生怕留下任何引人注目的痕迹。
然而,权力的涟漪并未因我的低调而停止扩散。
几日后的黄昏,我正要将一批归类好的旧档送入库房,在穿过连接外院与内院的一条僻静回廊时,迎面遇上了一行人。
为首的女子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梳着繁复华丽的朝天髻,环佩叮咚,容貌娇艳,眉眼间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骄矜与凌厉。她身后跟着两名神色恭谨的嬷嬷和几名丫鬟。
是齐王妃,柳氏。我曾在下人零碎的闲谈中拼凑出她的形象:出身显赫,善妒,手段狠辣。
我立刻退至廊边,深深低下头,屏住呼吸,希望能像墙角阴影里的尘埃一样,不被察觉。
她的目光却如同带着倒钩,在我身上扫过,脚步微微一顿。
“抬起头来。”声音不算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心下一沉,依言抬头,目光依旧谦卑地垂落在地面上。
她打量着我,眼神锐利,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你就是那个被王爷带回来试药,没死成,反倒进了书房外院的崔家庶女?”
“是。”我用嘶哑的气音回答,喉咙的破损让这个简单的字也显得艰难。
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模样倒还算周正,可惜了这副嗓子。”她语气轻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更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忌惮。“能在王爷手下活下来,还能让王先生青眼有加,倒是个有本事的。”
这话如同淬毒的针,轻轻刺来。我伏低身子,做出惶恐的姿态,艰难地比划着,表示自己只是侥幸活命,蒙王先生不弃,做些整理书册的粗活,不敢当“本事”二字。
她看着我笨拙的手势和惶恐的神情,眼底的审视似乎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轻蔑。“罢了,一个哑巴,又能翻起什么浪花。好好当你的差,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该碰的别碰,不该看的别看。”
她说完,不再看我,扶着嬷嬷的手,仪态万方地离去,空气中只留下一缕奢靡的香气。
我维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她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才缓缓直起身。后背,已是一片冰凉的冷汗。
齐王妃的警告,比王先生的赏识更让我警醒。我的存在,终究还是引起了内宅之主的注意。在她眼中,我或许构不成威胁,但任何一个靠近萧绝的、来历不明的女子,都会天然地成为她的假想敌。尤其是我这个“试药未死”的,身上难免带着几分诡异的色彩。
接下来的日子,我愈发谨慎。不仅对书房的任何事务守口如瓶,甚至有意无意地避开可能与内院女眷产生交集的机会。我将自己完全沉浸在故纸堆里,仿佛除了那些发霉的卷宗,世间再无他物。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日,王先生面色凝重地来到档房,并非为了查找旧档,而是直接找到了我。
“王爷近日心绪不宁,夜不能寐。”他开门见山,眉头紧锁,“太医署开的安神汤药收效甚微,反而惹得王爷烦躁。府中几位嬷嬷举荐了些民间安神的香方,但成分杂乱,恐有不妥。”
他看向我,目光中带着一种尝试性的期待:“我记得你整理过太医院历年进献的方剂录副本,其中可有关于宁神静心、且药性温和稳妥的方子?不必起效迅猛,重在安全无虞。”
我心中瞬间明了。这不是简单的查找资料,这是一个新的,更为凶险的考验。萧绝的安危是头等大事,进献之物若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是。”我哑声应道,立刻转身在浩如烟海的医药类卷宗中翻找。
太医院的方剂录副本确实在我这里,但那些方子大多中正平和,对于萧绝这种心思深沉、焦虑源于权力斗争核心的人来说,效果恐怕有限。而且,直接使用官方记录在案的方子,若无效,显得无能;若有效,也显不出我的价值。
我的目光掠过一排排书脊,最终,停留在几本边缘破损、并非官方记录的杂集上。那是前几任王府属官收集的各地民俗验方、前朝宫廷流出的养生手札,因其来源驳杂,未被重视,一直堆在角落。
我快速而仔细地翻阅着。终于,在一本前朝某位喜好医道的妃子所著的手札残卷中,找到了一个名为“清心莲露饮”的方子。主料是莲子心、百合、淡竹叶,佐以少量朱砂(注明需极微量,且经特殊水飞处理以减毒性)镇心安神,最后以新鲜莲露或纯净雪水煎煮。
方子旁边还有小字批注:此方源于江南古寺,性极平和,尤宜思虑过甚、心火内扰之症,虽效缓,然无积弊。
关键在于“朱砂”。微量且处理过的朱砂,在这个时代是合理的安神药材,但我知道其毒性。然而,这方子将其控制在极低剂量,并强调了处理方法和“效缓无积弊”的特点,正好符合“安全无虞”的要求,又比普通的百合莲子方多了一重针对性的药力。
我斟酌再三,将这份手札连同太医院几个最温和的安神方一起,呈给了王先生。我特意将“清心莲露饮”的方子放在中间,并用纸条简单标注了其来源(前朝妃子手札)和特点(性平和,效缓,宜思虑过甚)。
我没有推荐,只是提供选择,并将风险(含微量朱砂)与特点一并指明。
王先生拿着几份方子,仔细看了许久,目光在“清心莲露饮”上停留的时间格外长。
“前朝宫里的方子……”他沉吟片刻,看向我,“你觉得此方如何?”
我垂首,用手势和书写表示:奴婢不通医理,只知照录。此方记录详尽,注明药性平和,来源清晰,似较民间杂方稳妥。然其中有朱砂,虽已注明微量并需特殊处理,仍需慎之又慎。
我将选择权和判断权,完全交还给了他。
王先生盯着我看了半晌,似乎想从我低垂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拿着方子转身离去。
两天后,我听闻王爷院中新设了一个小茶炉,专门用以煎制一种带有莲香的汤饮。而王先生再次来到档房时,虽未多言,但眉宇间的凝重似乎散去了些许。
他没有给我任何赏赐,只是在离开时,淡淡说了一句:“档房里还有些前朝留下的杂书,你若得空,可再仔细整理一番,或有些……趣闻轶事,值得一观。”
我恭顺地应下。
我知道,“清心莲露饮”被采用了。我再次在悬崖边上,踏出一步。
齐王妃的警告言犹在耳,而我,却已在无声中,将触角延伸到了萧绝的日常起居之中。用的不是美色,不是谗言,而是这看似最不起眼,却也最难以防范的——“细心”与“有用”。
夜色深沉,我坐在档房角落的小杌子上,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翻看着那些被归为“杂书”的前朝手札。空气里弥漫着陈墨、旧纸和淡淡药材混合的气息。
危险从未远离,但我脚下的路,似乎又拓宽了一寸。
活下去,仅仅活下去,已经不够了。
我要在这龙潭虎穴里,找到那只足以掀翻棋盘的,属于我的“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