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色牢笼与低语
沧澜市的“锈街”是灰雾区的心脏,这里的建筑像被时光啃噬过的骨头,歪斜地撑着灰蒙蒙的天。林默蹲在一家废弃五金店的窗台下,啃着半块从垃圾桶里翻到的硬馒头,眼睛警惕地扫过街道。
几个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人正沿着街道巡查,胸口的“治安管理局”徽章在灰暗光线下闪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们是灰雾区的“秩序维护者”,也是所有孤儿的噩梦——被他们抓住,要么被送去强制劳动,要么就消失在更深的灰雾里,再也没人见过。
林默把最后一点馒头渣塞进嘴里,猫着腰钻进旁边一条狭窄的小巷。巷子两侧是高耸的围墙,墙头上插着碎玻璃,墙根处积着发黑的污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他却早已习惯,甚至能从这气味里分辨出哪些区域更“安全”。
他的目的地是巷尾的一间旧阁楼。那是他花了三天时间,用捡来的木板和铁丝勉强搭建的“家”——一个只能容纳他蜷缩着躺下的空间,好处是足够隐蔽,且能透过阁楼的小天窗,看到远处港口偶尔驶过的货轮灯光。
爬上阁楼,林默脱下磨得只剩半截的外套,露出瘦骨嶙峋的脊背。背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是灰雾区生存的勋章,最近的一道是三天前被治安队员用橡胶棍留下的,现在还在隐隐作痛。
他从一个铁皮盒里拿出一块边缘磨损的旧怀表——这是他在一个被遗弃的流浪汉身边找到的,表针早就停了,他却一直带在身上,仿佛那能锚定住什么。
“嘀嗒……嘀嗒……”
林默猛地抬头,阁楼里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他皱了皱眉,刚才那声音太清晰了,像是有人在他耳边轻轻晃动怀表。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没有风,没有老鼠,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灰雾特有的呜咽声,像无数人在浓雾里哭泣、挣扎。但那“嘀嗒”声,却又一次响起,这次更清晰,仿佛就来自他的脑海深处。
“谁?”林默压低声音,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嘀嗒”声,像一颗种子,在他意识的土壤里悄然扎根。
他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声音了。从三年前开始,每当他独处、或者靠近某些“不对劲”的地方时,这声音就会出现。有时是“嘀嗒”,有时是模糊的低语,像是某种古老的语言,他听不懂,却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巨大力量,让他头皮发麻。
他曾试着向其他孤儿描述,换来的却是嘲笑和疏远——在灰雾区,“不正常”就意味着危险。所以他学会了把这秘密藏起来,像藏起那块怀表一样,锁在自己最深处的记忆里。
他揉了揉太阳穴,试图把那声音驱散。生存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没精力去琢磨这些虚无缥缈的“幻听”。明天,他得去更远的“废料场”碰碰运气,那里有被遗弃的工厂设备,偶尔能找到一些还能卖点钱的零件。
夜色渐深,灰雾区的温度降得厉害。林默蜷缩在阁楼的角落,用那件破外套紧紧裹住自己。黑暗中,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黑暗里的孤狼,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嘀嗒……”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清晰地感觉到,那声音的源头似乎和他胸口的某个地方产生了共鸣。他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脏,那里没有异常的跳动,只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像有微弱的火焰在缓缓燃烧。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熟悉感,让他想起第一次靠近灰雾边缘时的悸动——恐惧,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他不知道,这声音和悸动,是他体内潜藏的【无端之因】在灰雾的刺激下,开始苏醒的征兆。而那灰雾里的呜咽,那些治安队员的铁腕,那些饥饿和疼痛,都只是这庞大世界为他设下的、最微不足道的“锈色牢笼”。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林默做了一个梦。
梦里没有灰雾,没有锈街,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墟海。海水是暗红色的,天空是破碎的,无数巨大的、无法名状的影子在海面上沉浮。而他站在墟海的中央,手中握着一块发光的怀表,怀表的“嘀嗒”声化作了贯穿天地的节奏,所有的影子都在这节奏下颤抖、臣服。
他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单薄的衣衫。阁楼的小天窗透出一点微亮的天光,新的一天开始了。
林默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温暖已经消失,只剩下冰冷的现实。但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那低语和“嘀嗒”声,不再是让他恐惧的幻听,更像是一种……呼唤。
他把那块旧怀表揣进怀里,推开阁楼的木板门,走进了清晨的灰雾。今天的废料场之行,或许会和以往不同。他有种预感,那片堆满废弃钢铁的荒地,藏着什么东西,在等着他。
灰雾依旧在街道上翻滚,呜咽声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些,像是在为某个即将挣脱牢笼的灵魂,奏响序曲。而林默,这个在锈色牢笼里挣扎了十年的少年,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个怎样波澜壮阔又危机四伏的墟海世界。他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