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暗影

萧绝离开沈千澜的小院，并未返回自己的皇子府邸，而是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道幽影，悄无声息地穿过重重宫禁，来到皇城西北角一处偏僻冷寂的宫殿群。

这里是真正的“冷宫”，不仅指代失宠妃嫔的居所，更是一种被权力与繁华彻底遗忘的象征。断壁残垣，荒草萋萋，连月光洒落于此，都显得格外凄清。

他熟门熟路地避开几处看似无意、实则暗合奇门遁甲的障碍，闪身进入一间外表破败、内里却收拾得异常整洁干净的偏殿。

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从破损的窗棂透入，勾勒出一个倚窗而立的佝偻身影。那是一个老太监，头发花白，面容布满皱纹，但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不见丝毫浑浊。

“殿下。”老太监声音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稳，“您身上带着‘烬’的味道，还有……一丝未散的血煞反击之气。遇到麻烦了？”

萧绝对老太监能精准道出他的来因毫不意外。这是容伯，看着他长大，亦是他在深宫之中最信任、也最神秘的人。容伯的来历成谜，却知晓无数宫廷秘辛，更对玄异之事颇有涉猎。

“容伯，她受伤了。”萧绝言简意赅，将沈千澜遭遇窥探、血瞳反噬之事低声说了一遍，略去了血瞳的具体能力，只强调其因受攻击而本能反击导致自身受创，以及那残留的“魂印”。

容伯静静听着，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表情，直到萧绝提到“魂印”二字，他眼中才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缠魂丝’不过是旁门左道，但能留下‘魂印’……出手之人，在‘烬’教中地位绝不低，至少是‘护火使者’一级。”容伯缓缓道，“那女娃儿能凭借自身力量反噬对方窥探，其禀赋……确实奇特，难怪会被盯上，视为‘容器’。”

“容器，究竟是何意？”萧绝追问，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称呼指向沈千澜。

容伯沉默片刻，月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格外苍老而深邃：“老奴也只是从一些残缺古籍和旧日听闻中推测。‘烬’教崇拜虚无与终末，他们所图甚大，非一朝一夕之功。据传，他们某些强大的仪式或力量，需要一个特殊的‘载体’来承接或转化。这个载体，便被他们称为‘容器’。”

他转过头，看向萧绝：“沈家女娃的眼睛，能窥见常人所不能见，能承载并反击异种能量，这或许正符合了他们对于‘容器’的某些要求。要么，她的眼睛是完成他们计划的关键部件；要么，她整个人，就是他们选定的、用以承载某种‘存在’的躯壳。”

萧绝瞳孔微缩：“承载‘存在’？”他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些关于邪神降临、夺舍转生的古老传说，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只是猜测。”容伯语气依旧平淡，“但‘魂印’已种下，便如暗夜灯塔，除非能将其根除，否则‘烬’教总能找到她。这次是窥探，下次，或许就是直接动手掳人了。”

“如何根除？”

“难。”容伯摇头，“‘魂印’与魂魄相连，强行抹除，轻则神魂受损，变成痴傻，重则魂飞魄散。除非能找到下印之人，由她亲自解除；或者，找到比下印者力量层次更高、且精通此道者，小心翼翼将其剥离。”

他顿了顿，补充道：“或者……依靠‘容器’自身的力量，将其慢慢‘消化’或‘排斥’出去。但这需要‘容器’真正觉醒，并能初步掌控自身力量。”

萧绝眉头紧锁。找到下印者（很可能是那疤痕女子）让她解除，无异于天方夜谭。寻找更高明的外力，谈何容易。那么，唯一的希望，似乎就落在了沈千澜自己身上。

“我给了她‘静心环’，希望能助她稳定。”萧绝道。

“静心环乃前朝护国法师遗宝，宁神静气确有奇效，或可助她平复力量躁动，延缓‘魂印’被感知的频率，但治标不治本。”容伯分析道，“当务之急，是让她尽快学会控制那份力量，至少，要学会隐藏自身，隔绝窥探。”

容伯走到一个陈旧的书架前，摸索片刻，取出一本非帛非纸、颜色暗黄、边缘破损严重的薄册子，递给萧绝。

“这是《灵枢敛息篇》残本，并非什么高深功法，只是一些粗浅的收敛自身气息、隔绝外力感知的法门。或许对她有些用处。更深奥的……老奴这里也没有了，且她的情况特殊，贸然修炼其他功法，恐生不测。”

萧绝接过册子，入手微沉，带着岁月的凉意。“多谢容伯。”

“殿下，”容伯看着他，目光深邃，“您对此女，似乎格外不同。”

萧绝默然片刻，道：“她是我破局的关键棋子，不能有失。”

容伯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淡淡笑意，不再多问，转而道：“谢明珠昏迷，谢擎焦头烂额，正是我们行动之时。赵文康倒台，空出的兵部职位，谢党必会全力争夺。殿下或可借此机会，安插人手，或至少，搅乱他们的布局。”

“我明白。”萧绝点头，将册子收入怀中，“宫里……懿宁宫那边，近日可有异动？”

“端荣太妃依旧深居简出，礼佛念经，但前几日，曾有陌生面孔的‘太医’以请平安脉为由进入懿宁宫，逗留了半个时辰才出。老奴查过，太医院并无此人。”

萧绝眼神一凛：“知道了。容伯，您也多小心。”

说完，他身影一晃，已如鬼魅般消失在偏殿的阴影中。

容伯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低不可闻地自语：“血瞳现世，‘烬’火重燃……这京城的天，终究是要变了。”

月光凄冷，将他的身影拉得悠长，融入这宫墙深处无尽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