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危机
沈千澜靠在椅背上，右眼紧闭，左眼被剧痛和血红充斥，几乎失去了视觉。她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不断从眼角渗出，沿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晕开小小的暗红色痕迹。耳边是挽月带着哭腔的、惊慌失措的呼喊，但声音仿佛隔着一层水幕，模糊而遥远。
就在她意识因剧痛和失血而开始涣散时，一股熟悉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力量陡然降临！
房门被一股无形的气劲推开，萧绝的身影如同疾风般卷入室内。他看到瘫坐在椅上、半边脸颊染血、左眼一片猩红的沈千澜时，一向沉静如水的眸子里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
“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一步便跨到她身前，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指尖触及她冰凉的皮肤，感受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萧绝的心猛地一沉。
“殿……下……”沈千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想说什么，却因左眼撕裂般的痛楚而倒抽一口冷气。
萧绝不再多问，目光锐利如刀，瞬间扫过整个房间，最终定格在沈千澜血流不止的左眼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里残留着一股阴冷、诡谲的能量气息，与之前破除咒术时的感觉同源，但更加凝练刁钻！而沈千澜眼中，则残留着一股暴烈而灼热的反击力量，两股力量碰撞的余波仍在肆虐。
“都出去！”萧绝对吓呆的挽月和闻声赶来的钱嬷嬷冷喝道，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钱嬷嬷一个激灵，连忙拉着哭泣的挽月退了出去，并紧紧关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两人。萧绝扶着沈千澜坐下，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更精致的玉瓶，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浓郁药香和灵气的金色丹丸。
“吞下去，固本培元。”他将丹药递到沈千澜唇边，语气不容拒绝。
沈千澜依言服下。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而强大的暖流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滋养着近乎枯竭的生机，连左眼的剧痛都缓解了少许。
随即，萧绝并指如剑，指尖凝聚着精纯的内力与一丝清正祥和的气息，缓缓点向沈千澜血流不止的左眼周围穴道。他的动作极其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忍一下，我需将残留的异种能量逼出，并疏导你眼中暴走的力量。”
他的指尖落下，沈千澜身体一颤，更剧烈的疼痛袭来，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能感觉到，一股清凉中正的力量如同细流，温柔却坚定地渗入她灼痛的眼球，引导着那失控的灼热流韵缓缓平复，并将一丝极其顽固的、试图扎根的灰色能量强行驱逐、湮灭。
这个过程缓慢而煎熬。沈千澜浑身被冷汗湿透，几乎虚脱，全靠萧绝另一只手臂支撑着才没有滑倒。萧绝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此举对他消耗亦是不小。
不知过了多久，当最后一丝灰色能量被清除，沈千澜左眼那灼热的流韵也终于温顺下来，蛰伏回眼底深处。剧痛逐渐转变为深沉的酸胀与疲惫，视野中的血红也开始慢慢褪去，虽然依旧模糊，但已能感知到光线。
萧绝收回手，微微喘息了一下，看着沈千澜虽然苍白虚弱、但终于稳定下来的气息，紧绷的神色稍缓。
“现在，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他沉声问道，目光如炬，落在她依旧紧闭的左眼上，“你眼中的力量，为何会突然暴走？那股窥探的能量，又是怎么回事？”
他的问题精准而犀利，带着必须得到答案的坚持。这一次，他不再接受模糊的“感应”之说。沈千澜眼中爆发出的、能反噬对方窥探的力量，已经超出了寻常“医理”或“感知”的范畴，那是确凿无疑的、具有攻击性的超自然能力！
沈千澜靠在椅背上，感受着左眼传来的虚弱感和体内丹药化开的暖流，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瞒不住了。萧绝刚刚才耗费心力救了她，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再以虚言搪塞。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右眼，迎上萧绝探究的目光，声音沙哑而疲惫：“殿下所料不错，我这双眼睛……确实异于常人。它不仅能窥见气血、感知记忆碎片，似乎……也对能量异常敏感，甚至能在受到攻击时，本能地进行反击。”
她选择了部分坦白，承认了眼睛的特殊，但依旧隐去了“重生”这一最核心的秘密。
“此次，是有人试图用一条极细的能量丝线突破獬豸令的防护，进行窥探。情急之下，我眼中的力量自行爆发，沿着那丝线反冲了回去，虽击退了对方，但自身也……”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自行爆发？反冲？”萧绝重复着这两个词，眼神深邃，“沈千澜，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你的眼睛，本身就是一件强大的法器，或者说……容器？”
“容器”二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
沈千澜心头猛地一跳！又是“容器”！这与那“主人”之前的评价不谋而合！
“我不知道它是什么。”她摇头，语气带着真实的迷茫与一丝恐惧，“我只知道，它伴随着我的‘重生’而来，带给我复仇的希望，也带给我无尽的痛苦和危险。我无法完全控制它，甚至不清楚它的极限在哪里。”
她将“重生”含糊地指向家族覆灭后的幸存，这是她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解释。
萧绝凝视着她，没有立刻说话。他看到了她眼中的迷茫、痛苦以及那深藏的不屈。他相信她此刻没有说谎，至少，没有完全说谎。
“看来，‘烬’教对你如此‘关注’，并非无的放矢。”萧绝缓缓道，语气凝重，“你的这双‘血瞳’，恐怕正是他们计划中的关键一环，无论是作为需要清除的‘障碍’，还是他们意图得到的‘容器’。”
他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我们必须更快了。在你彻底被他们锁定，或者你眼中的力量彻底失控之前，找到他们，摧毁他们。”
他转过身，看向沈千澜：“从今日起，关于你眼睛的一切，不得再对第四人提及。我会设法寻找能帮助你控制或了解这力量的典籍或方法。但在那之前，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再轻易动用其中攻击性的力量，你的身体和魂魄，承受不住第二次这样的反噬。”
他的话语带着命令，却也蕴含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沈千澜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殿下。”
这一次的道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真心实意。不仅仅是为了救命之恩，更是为了他在知晓部分真相后，依然选择站在她这一边。
信任的裂痕，在共同的秘密与危机面前，似乎开始悄然弥合。
萧绝走到她面前，将一枚样式古朴、触手冰凉的青铜指环戴在她未受伤的右手食指上。
“这枚‘静心环’，有宁神抑气之效，或可助你平复眼中力量的躁动。”他解释道，“好好休息，外面的事，有我。”
说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沈千澜摩挲着指环上冰凉的纹路，感受着它带来的丝丝宁静气息，又轻轻碰了碰依旧酸胀的左眼。
前路依旧危机四伏，但这一次，她似乎不再是孤身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