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瘾

翌日,天光大亮。

  “怎么样,是不是也挺舒服的?”贺长卿见人醒了,嘴中不干不净,说这浑话。

  忆长余直觉的身体像是被人打了一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他不想搭理贺长卿,就那么躺在床上。忆长余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仿佛灵魂脱离身体,感觉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虚幻,那么不真实。(说人话:解离)

  “怎么,傻了?”贺长卿伸出手在忆长余面前晃了晃,忆长余回神,眸中虽有神采却没有魂,看的贺长卿心里难受。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他俯身在忆长余耳边道:“你就不好奇我在杯子里加了什么吗?”

  忆长余身型在此话后明显一顿,他眸色暗了暗,沉声道:“什么?”

  贺长卿笑笑,一双丹凤眼勾起一个上扬的弧度。他嘴唇一张一合,可忆长余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只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被凝固了一样,是那样的冰冷。

  “五石散”这几个字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自己最狠、最厌的东西将要伴随着自己不知多久的日子,他不敢想。五石散原是治疗心脏的一味药,但后来有人服下此药发现精神恍惚,宛如在云端之上,飘飘欲仙、醉生梦死,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求贺长卿,在他身下摇尾乞怜?他忆长余做不到,他直起身,本想穿着衣服就走。却发现衣服早已被撕烂,他愤恨地瞪了一眼贺长卿,重新坐回床塌,却因动作过大,导致某处痛的厉害。

  忆长余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将贺长卿压在身下,死死掐住贺长卿的脖子。

  “忆长余你干什么?”忆长余经历一夜风雨哪能是贺长卿的对手,他抓住忆长余的手腕,却正好抓的是昨夜划伤的手腕,贺长卿很清楚地看见忆长余脸白了。

  伤口再次开裂,涌出血液,在忆长余纤白如玉的肌肤上尤为明显。贺长卿眸色闪动着,起身为忆长余包扎。忆长余咬着牙,不是因为疼,是因为不甘。

  “哟?还哭上了,好可怜啊。”贺长卿感受到手上的温热,一抬头就瞧见忆长余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叫人好气又好笑:“忆长余你就那么厌恶我吗?”

  忆长余用行动证明,给了他一巴掌:“贺长卿你个混账!”

  贺长卿黑了脸,起身站立着,居高临下:“哦?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就是一个物件,有什么资格给我讨价还价?那道说是…你不想穿衣服了?”贺长卿笑的恶劣,他满腹坏水,对忆长余更多是当成一个玩物,就如什么阿猫阿狗一样,本质上是没区别的。

  很好,接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忆长余咬着嘴唇,心中以动了要怎么杀死贺长卿的想法。贺长卿自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挑起忆长余满是羞愤的脸,打量着,目光无波无澜。

  “没意思,我待会叫人给你送身衣服,本公子就不奉陪了。”说这贺长卿大步流星、扬长而去。

  忆长余在贺长卿走后握紧了拳,直到指尖掐出血,他也不甚在意。权利也好,地位也罢,都不是他想要的,既然贺长卿这么不要脸的拉他进了这肮脏不见底的深渊,那么谁也都别想好过了。他忆长余即使身子脏了,但他心不脏,脏的是这个世道。

  会国师府路上的忆长余就跟受刑没什么区别,他只能很慢很慢地走着才能和行人无异,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执念是师父,他活下去的信念也只能依靠找回师父。

  “师父要是你在就好了……”忆长余心中喃喃着,像是失去避风所的小兽,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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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家中。

  “太傅大人爷要见您。”一名容貌清秀,态度恭敬的小厮对着司马钰行礼道。

  司马钰手中捻着棋子,眉头微皱,心中莫名的有些烦闷。他挥挥手让人退下,收起棋局,在婢女的推扶下坐如轮椅,向正厅而去。

  轮椅碾过青石板放出咕噜噜的响声,时光如冉,在转眼又是一年春,司马家什么都没变,变的只是人心。

  “父亲。”司马钰规规矩矩行了礼,神色却是冷的,像是冬日的湖水。

  司马旭坐于上首,两鬓早已生出白发,再加上常年习武那身气势,更显的他这个人老气横秋,但又莫名的多了几分柔和的眷恋。司马旭也不说话,只是让人把司马钰放到凳子上。

  “你可曾怨我。”司马旭语气平和带着温柔,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

  司马钰一愣,一时间不知道司马旭指的是谁,他看看四周,只有他与司马旭,再无旁人。司马钰凝眉,他不爱撒谎,但也不喜与自己名义上的父亲司马旭多说些什么,他本想沉默,却听司马旭接着道:“许是怨的,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不曾后悔。我教过你的,教过所有孩子们,落子无悔……”司马旭嘴角带着浅笑,但不如底,如一潭死水。

  司马钰本是满腹疑惑,见司马旭的笑顿时什么都明白了,看了他——时日无多了……

  死亡其实是有预兆的。人越到快死的时候,身上的气息就越温柔,看世界看你的目光就越缱绻、眷恋,可能他自己都意识不到。这时候你靠近他,还会沾染一点悲伤的味道。然后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想起他死了,悲伤就会像潮水一样淹没你……

  司马钰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有种解脱感,但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酸楚,他不明白这份酸楚从何而来,只是看着司马旭眼底那分浅笑,出神。

  司马旭望向司马钰那早已残废了的双腿,眸中情绪不明。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却心中早已了然,亲人之间的相互算计也该到此结束了,至少在司马旭这里。

  司马旭下了逐客令,让司马钰出去了。

  下午的暖阳很暖和,但司马钰却浑然不觉,只觉得这太阳这么看,怎么奇怪,奇怪的让他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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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忆长余回到国师府已是午时一刻,而大门外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你去哪了?”钟璃宴本要寻他,见他院子里没人于是在国师遍地找,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于是干脆在国师府大门前守株待兔。

  忆长余面色有些发白,气色差得很,看的钟璃宴直皱眉。

  “你干什么去了?脸色能差成这样。”钟璃宴嘴上虽发着牢骚,但脚已经很诚实地向忆长余而去。

  他扶住忆长余,将人搀扶回他自己的院子。

  “说说吧,你怎么回事。”钟璃宴见忆长余这样反倒平静下来,他坐于忆长余榻前,微低着头,漏出垂顺的头发。

  忆长余不愿开口,但又不想看见钟璃宴那双失望的眼睛,他不希望一个纯粹干净的人发现自己的脏污。

  钟璃宴反倒被气笑,他强硬拉过忆长余的左手腕,掀开衣袖正要为其把脉,却看到了缠着纱布的手腕。钟璃宴怔住了,连自己都没发现话语中的颤抖:“你…怎么了?……你不要瞒着我,告诉我,好不好?”

  一滴灼热的液体嘀嗒掉落在忆长余手背,激的他猛地一颤。

  忆长余沉默好久,做了很多思想准备,随后深呼吸一声,道:“我被人下毒了,五石散。”

  “什么?!”钟璃宴像是被雷劈中,不可置信,他拉紧忆长余的手,喃喃道:“没事的,没事的…我可以帮你戒毒的。”

  可是,真的能戒得了吗?忆长余心中没底,不抱希望,但为了钟璃宴、师父他愿意一试。

  “相信我,好吗?”

  “好。”

  钟璃宴为忆长余脱去衣衫,却并未都到阻拦,忆长余趴在床上,任由钟璃宴为他上药。

  “是谁?”

  忆长余头蒙在枕头中,声音闷闷的:“贺长卿。”

  钟璃宴手下动作不知觉用了些力,换回忆长余的一声痛呼。

  “不对起。”钟璃宴有些慌张,手下动作变得轻柔。他也自知理亏,没克制好自己,心中对贺长卿的恨意更多几分。

  忆长余到不在意,茫茫问了一个问题:“你说人究竟是善是恶。”

  钟璃宴收起药罐,道:“我们那边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也没见过什么特别坏的人,我们追求和平、美好。人吗?太复杂了,慈眉善目的不一定是菩萨;青面獠牙的也不一定是恶鬼。”

  忆长余点点头,表示认同,他直起身,询问道:“你说这毒瘾要多久发作一次。”

  钟璃宴思索片刻,没有妄下定论,而是沉声道:“不清楚,看药的剂量。少的话一两天发作一次,多的话则一天一次到两次不保底。”

  忆长余苦笑几声,看来只能硬扛了。

  “没事的,我会守着你的。”钟璃宴说着便回自己院子收拾些东西,保证能在忆长余毒瘾发作时第一时间控制住。

  忆长余看着夕阳渐落快要见不到日光时回来的钟璃宴,由衷的笑了。

  忆长余帮忙给钟璃宴收拾着临时搭出的软塌,安置好钟璃宴,互道晚安后便都各自睡下。

  屋中留了一盏幽暗的烛火,忆长余虽闭着眼,心中却想着事,难以入眠。

  半夜忆长余发了热,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啃咬,他咬着自己的胳膊,并不想弄醒熟睡的钟璃宴。本以为过会就没事了,可这毒瘾来势汹汹,他一具肉体凡胎要如何招架得住。

  钟璃宴睡得并不踏实,他梦到忆长余犯了毒瘾,自己却睡得迷糊,像是在受刑,想醒却醒不来。钟璃宴强撑着想与梦境分离,意识逐渐回笼,他忙不迭地起身,脚步不稳向忆长余而去。忆长余此时难受的抓挠着自己的肌肤,原本斑驳满是印子的身体,在自己的抓挠下布满全身。钟璃宴满眼心疼,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布条,困住忆长余双手双脚。

  忆长余并没有大幅度的挣扎,尽力配合着钟璃宴,身体的灼热感太强,让他感到虚幻。他听到耳畔有人在低语,自己却听不真切,只能听见虚虚几个字。

  忆长余像是溺水的人,身在水中无法呼吸,却死不了。这种窒息感让忆长余痛不欲生。

  贺长卿早已算好,想着时候差不多想去看忆长余的笑话。他站在忆长余小院外的树上,正巧就是昨日忆长余坐的那棵树。他隐隐看见屋中情形,没想到钟璃宴也在这,心下有些窝火。

  忆长余身上早已躺满汗水,顺着他的脊背透入褥子。他咬着牙关,尽力不叫自己发出不耻的声音,压抑自己。

  贺长卿眼中满是冰冷,他倒要看看忆长余这人能坚持多久。

(别不过审 我这个压了好久才敢放出来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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