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重的误会
阎沧渊冲出竹屋时,晨雾已漫过揽月峰的石阶,湿冷的雾气沾在睫毛上,像极了未干的泪痕。他漫无目的地奔着后山而去,玄色劲装被荆棘勾破了边角,掌心攥得发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却浑然不觉疼痛。
昨日师尊温柔的告白还在耳畔回响,那句“真的爱上你了”曾让他觉得拥有了整片星空,可今日晨间的刻意疏离、入夜时与白衣女子的相谈甚欢,像两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心头。他想不通,为何前一日还坦荡相拥的人,转瞬间便变得如此陌生。
是宗门的压力太大?还是师尊终究过不了自己那数百年道心的坎?亦或是,从始至终,他都只是师尊一时兴起的慰藉,待新鲜感褪去,便又成了那个“不配玷污仙尊”的驳杂灵根弟子?
越想,心头的酸涩与愤怒便越浓烈。他停在一处悬崖边,身下是云雾缭绕的深渊,山风呼啸着刮过脸颊,带着刺骨的凉意。他望着远处云雾中隐约可见的宗门殿宇,忽然想起那些长老们鄙夷的目光,想起他们私下议论“清玄仙尊收此劣徒,简直有失身份”,从前他不在乎,因为有师尊护着,可如今,连师尊都“反悔”了,他在这宗门里,又还有什么归属感?
“阎沧渊?”
身后忽然传来轻柔的女声,阎沧渊猛地转身,见昨日与师尊同行的白衣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手中依旧提着那个药箱,眉眼间带着几分担忧。
是她。阎沧渊眸色一沉,转身便要走。
“等等!”林姑娘快步上前拦住他,“我知道你误会了清玄仙尊,我是来向你解释的。”
“不必。”阎沧渊声音冰冷,带着浓浓的戒备,“师尊的心意,与我无关。”他此刻满心都是师尊对这女子的温柔照料,那句替她拢衣领的画面,像一根刺,反复扎着他的神经。
林姑娘轻叹一声:“你可知我为何会来找清玄仙尊?我与你生父是故交,此次前来,是为了告知他当年你父亲遇害的真相,并非你所想的那般。”
阎沧渊脚步一顿,生父的死因?他自幼便被告知父亲是意外身故,师尊从未对他提及其他,此刻听闻这话,心头不由一动,却依旧嘴硬:“与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林姑娘语气急切,“当年害你父亲的邪修近日现身,清玄仙尊怕你冲动遇险,才不愿让你知晓,只想独自查明真相后再做打算。昨日他避开你的触碰,是怕自己的情绪泄露心事;与我同行,不过是顺路送我下山,担心我风寒加重。他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
阎沧渊愣住了,眼底的冰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茫然。可随即,他又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姑娘不必为他辩解。若是真心,何需隐瞒?他若当真在乎我,便不会让我这般胡思乱想。”
他忘不了师尊昨日眼底的坦荡,更忘不了今日的疏离与犹豫。那些隐瞒,在他看来,不过是不够在乎的借口。
林姑娘还想再说些什么,阎沧渊却已转身,纵身跃下悬崖,身影很快消失在云雾之中。他要亲自去查,查父亲的死因,更要查清楚,师尊对他的心意,到底是真是假。
而此刻的竹屋内,清玄霜正站在窗前,望着阎沧渊离去的方向,指尖攥得发白。方才他悄悄跟在阎沧渊身后,听到了他与林姑娘的对话,本想上前解释,可想起那邪修的狠辣,想起阎沧渊冲动的性子,终究还是停住了脚步。
他怕,怕自己的解释会让阎沧渊不顾一切去寻邪修报仇;更怕,一旦让阎沧渊知晓父亲的死因与邪修有关,他会陷入无尽的仇恨之中,毁了自己的道途。
可他没想到,这份“保护”,却让误会愈发深重。
几日后,宗门传来消息,说阎沧渊独自闯入了邪修盘踞的黑风岭,与邪修大打出手,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清玄霜听到消息时,正在抚琴,琴弦猛地断裂,锋利的弦丝划破了他的指尖,鲜血滴落在琴身上,晕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他猛地起身,月白的长袍无风自动,眼底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与焦急。
他不顾宗门长老的阻拦,连夜赶往黑风岭。沿途的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袍,山石磨破了他的脚掌,可他丝毫不在意,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阎沧渊,一定要找到他。
黑风岭内瘴气弥漫,杀机四伏。清玄霜一路斩杀拦路的邪祟,神识铺展开来,疯狂地搜寻着阎沧渊的气息。他后悔了,后悔自己的隐瞒,后悔自己的犹豫,若不是他一味想着“保护”,阎沧渊便不会独自涉险,更不会身陷险境。
不知寻了多久,他终于在一处山洞中找到了阎沧渊。少年蜷缩在角落里,玄色劲装被鲜血浸透,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沧渊!”清玄霜快步上前,将他小心翼翼地搂进怀里,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你怎么样?别吓我!”
阎沧渊缓缓睁开眼,看到是他,眼底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被浓浓的失望与冷漠取代。“师尊……你来做什么?”他声音微弱,却带着疏离,“是来看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如何自寻死路的吗?”
“不是的,沧渊,你听我解释……”清玄霜急切地想要说明一切,指尖颤抖着去为他包扎伤口。
可阎沧渊却猛地推开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伤势过重,又重重跌回他怀里。“不必解释,”他咳了一口血,染红了清玄霜的月白长袍,“我已经查到了,父亲是被邪修所杀,而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一直瞒着我,就是觉得我能力不够,不配知晓真相,不配为父报仇,对不对?”
他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与控诉,眼底的泪光再也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清玄霜的手背上,滚烫得惊人。
清玄霜心口一阵剧痛,抱着他的手臂愈发收紧:“我不是不信你,我是怕你出事!那邪修修为高深,心狠手辣,我怕你冲动之下,会……”
“怕我拖你后腿?怕我坏了你的道心?”阎沧渊打断他的话,惨然一笑,“说到底,你还是觉得我配不上你。昨日的告白,不过是你一时糊涂罢了。”
山洞外,瘴气愈发浓郁,洞内的空气仿佛都变得凝滞。清玄霜望着怀中少年苍白的脸,听着他字字诛心的控诉,却发现自己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的隐瞒是真,想要保护阎沧渊也是真,可这份真心,却在层层误会的包裹下,变成了最伤人的利器。
阎沧渊望着他沉默的模样,眼底最后一丝光亮也渐渐熄灭。他闭上眼,轻轻推开清玄霜,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师尊,你走吧。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清玄霜的心上,让他瞬间失了所有力气。他知道,这场误会,已经深结于心,若是不能尽快找到那邪修,不能让阎沧渊明白他的真心,他们之间,或许真的就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