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去阴间一趟
乾清的话音在洞中落下,一声冷哼随之荡开。他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复杂,像是对过往的不屑,又似对某段旧怨的难以释怀:“何止认识?当年我们不止见过,还实实在在地打过一场!”
话音不高,却如巨石砸入深潭,在这狭窄的山洞里激起层层暗涌。
“哦?”子煌体内的寄灵闻言挑眉,蛇瞳中幽光流转,带着几分刻意的玩味,“看来楚瞎子这些年也没闲着,倒是结交了不少……‘有趣’的朋友。”
乾清眼神骤然锐利,周身气息如出鞘寒刃,瞬间锁定了子煌:“老鬼,说话放尊重些。楚云道再如何,也轮不到你这个寄居后辈躯壳的孤魂来评头论足!”
“寄居?”子煌像是听见了极可笑的事,手中青蛇剑随之发出低沉而危险的嗡鸣,“我护的是自家血脉,谈何寄居?倒是你——”他剑锋倏地一转,直指许白鹤,“与这姓许的串通一气,编造什么星象异变、川口未死的谎言,真当我会信?”
“先祖之灵便可信口雌黄?”许白鹤面色一寒,白鹤剑铿然出鞘三寸,凛冽寒光瞬间映亮他半张脸庞,“我许白鹤一生立身行道,何须向你证明!”
“证明?”子煌嗤笑,那笑声里淬着千年不化的冰,“千年前,你们青莲派推演失误,致使鬼王趁机撕裂鬼门关,我陈家七位先祖为封鬼门,悉数战死——这笔浸血的老账,要不要现在就算个明白?”
此言一出,真如惊雷炸响!许白鹤脸色瞬间铁青,持剑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你!那次实属意外!况且那也非我之过,当年青莲前辈既言星象有变,其中必有缘由,定是某一环出了纰漏!”
“意外?”子煌步步紧逼,周身青气翻涌,压迫感如潮水般漫开,“那这次呢?又是意外?说什么这小子是万中无一的极阳容器,不能去剑雄,会被早已死透的川口利用……我看,是你们青莲派想独占他吧!”
“够了!”
我终于再难压抑,一步跨入那剑拔弩张、灵压几乎要撕碎空气的三角中心。凌厉的剑气与沉重的威压让我呼吸一窒,但我仍强撑着挺直脊背,迎向所有或愤怒、或冰冷、或复杂的视线。
“韩仟还生死未卜地躺在那里,”我的声音因极力克制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你们却有闲心在这里翻干年前的旧账?!”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炬,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好了,都停下。现在,请许前辈先说清楚——韩仟为何会在此地?若只为阻止我们去剑雄,以您的实力,大可径直来找我们,何必大费周章,将我们引到这虚湮山来?”
许白鹤闻言,嘴角泛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随即轻轻摇头:“你们当真以为,是我将韩仟带来虚湮山的?”
我一怔,下意识地看向石台上昏迷不醒的韩仟:“前辈的意思是……他自己来的?这不可能。虚湮山如此凶险,韩仟再冲动也不会独自前来。况且他现在这副模样,分明是失了魂。”
许白鹤的目光掠过韩仟苍白的面容,白袍在洞中微风中轻轻拂动:“确实不是他自己来的,但也不是我带来的。”
我正要追问,一旁的乾清却突然开口:“你们对韩仟的家族了解多少?”
子煌体内的先祖之灵微微点头:“韩家确实有个特点——族人起初修为平平,却总能在某个契机下突然觉醒,灵力大幅提升。”他略作停顿,“至于具体原因,我也不太清楚。”
我忽然想到什么,嘴角不自觉抽动了一下,转向那道灵体:“陈前辈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事子煌只私下跟我说过。难道您平时……那他跟白可馨在一起的时候,您该不会也……”
“想什么呢?”先祖之灵当即甩来一个白眼,那神态简直和子煌一模一样,不愧是陈家祖传的表情。“我是那种人吗?平时都在沉眠,只有这小子遇到危险才会醒来。以前这样,现在这样,以后也一样。你说的那个姓白的,我根本不认识。”
他语气平静,却带着历经岁月的淡然:“况且韩家那点事,在我那个时代早就传遍整个灵师界了,根本不算什么秘密。”
许白鹤微微颔首,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昏迷的韩仟:"不错,韩家血脉确实特殊。正因这份特殊,才会被引至虚湮山。确切地说——引他前来的,并非活人……"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什么?不是活人?"我与原雪晴异口同声,声音在洞穴中交织成一片惊愕的合鸣。原雪晴更是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手指不自觉地揪住了衣角。
子煌的先祖之灵眉头骤然锁紧,说到:“你是说,有鬼在打韩家小子的主意?”
许白鹤的白袍在洞中无风自动,他目光沉静地迎上那道锐利的视线:“确实不是寻常阴物。但令我困惑的是,此物虽勾走了韩仟的魂魄,却并未进一步加害于他。”
他微微侧身,让月光照亮韩仟略微发白的脸庞:“我在此守候多时,不见任何邪气侵蚀的迹象。那东西似乎对韩家血脉的特殊力量......并不感兴趣。”
子煌的先祖之灵眉头锁得更紧,那双泛着青光的蛇瞳锐利地盯向许白鹤:“既然非为血脉,那它的目标……难道是韩家小子这个人本身?”
许白鹤缓缓摇头,白色道袍在沉寂的空气中拂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难以断言。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韩仟的魂魄……此刻已不在人间。”
“不在人间?!”
这句话如同惊雷,再次在我们中间炸开。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骤停的声音。
“什么意思?难道他的魂已经……”原雪晴脸色煞白,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后半句话哽在喉间,不敢说出。
“是已经过了鬼门关,还是被困在某种特殊的阴阳缝隙里?”我急迫地追问,脑海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想。
许白鹤尚未回答,一旁的乾清却猛地一摆手,声音低沉而极具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都安静!”
他环视我们,目光最后落在我和子煌(的先祖之灵)身上,眼神锐利如鹰隼。“现在纠结这些细枝末节毫无意义。魂魄既已离体,且不在阳世,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下去,亲眼看看究竟。”
他顿了顿,指向我和子煌:“你们两个,再合适不过。”
“我们?”我一愣。
“没错。”乾清语气笃定,不容置疑,“一个是万中无一的极阳之体,阳气鼎盛,犹如暗夜明灯,可抵御阴间侵蚀,护持己身;另一个……”他看向子煌,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体质偏阴,灵觉敏锐,对阴性能量感知远超常人,是穿梭阴隙的绝佳材料。阴阳相济,方能在那地方走得稳,看得清。”
说完,他不耐烦地对着子煌体内的先祖之灵催促道:“老鬼,事情既已议定,就别再占着后辈的身子不放了。赶紧的,把身体还给这小子,我们没时间看你摆祖宗架子。”
“啧,没大没小!”先祖之灵面露不悦,骂骂咧咧地斥道,“乾家的小辈,放在老夫那个时代,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早让你尝尝青蛇的滋味了!”
但他虽嘴上不满,行动却未迟疑。只见子煌周身那浓郁的青气开始迅速收敛,脸上妖异的蛇鳞纹路也渐渐淡去,眼中慑人的青光如同潮水般退去。他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仿佛脱力般,眼神中的沧桑、狂傲与漠然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子煌本人那熟悉的、带着几分茫然和警惕的眼神。
他晃了晃脑袋,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青蛇剑,看向我们:“刚才……怎么回事?我好像……突然断片了?是那心魔又出来捣乱了?”他脸上带着心有余悸的困惑,仔细感受着自身的状态。
我们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默契地没有点破真相。
原雪晴连忙上前一步,语气尽量轻松地安抚道:“没、没什么大事。你刚刚只是……只是消耗过大,暂时昏迷了一小会儿。真的,什么都没发生。”
“昏迷?”子煌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这个说法将信将疑,但身体并无异样之感,也只好暂时接受。“好吧……那现在是什么情况?韩仟找到了,我们是不是该想办法救他?”
“办法已经有了。”我接过话,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我们需要去一趟……阴间,把韩仟的魂魄带回来。”
“阴间?!”子煌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又看看我,脸上写满了荒谬和无奈,“我这才刚‘昏迷’醒过来,气都没喘匀,你们就告诉我接下来要去阴间出差?!这、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看着他这副样子,原雪晴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转而望向她的师傅,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师傅,您还没告诉我们,您怎么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又是怎么知道韩仟会来虚湮山的?”
许白鹤看了自己徒弟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慈和与无奈:“自你下山,为师便一直暗中关注。并非不信任你,而是此行变数太大,为师放心不下。”他顿了顿,继续道,“今日清晨,我偶然察觉到韩仟小友气息有异,行踪诡秘,周身似被一股无形念力牵引,故而一路暗中跟随,才至此地。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他魂魄已被勾走。”
真相大白,原来许白鹤并非幕后黑手,而是一直在暗中护持。这让我对他先前的戒备和敌意消散了不少,心中反而生出几分感激。
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回韩仟。
“许前辈,乾前辈,”我深吸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让人心里发毛的问题,“如果……如果我们真的要去阴间,该怎么去?总不至于……要我们先死一次吧?”
这个念头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活人下阴间,这听起来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许白鹤与乾清对视一眼,最后由许白鹤向前一步。他神色肃穆,周身仿佛流淌着一种幽深难测的气息。
“自然无需赴死。”他缓缓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生魂离体,自有其法门。阴间与阳世,并非全然隔绝,存在着一些特殊的‘节点’与‘路径’……”
他的话语仿佛蕴含着某种力量,将我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然而,就在他即将揭示那通往幽冥的方法时,他却适时地停住了,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我和子煌,白鹤剑的剑穗在不知何处来的微风中轻轻摆动。
“此法说来话长,且需特定时机与准备。子时将至,阳气渐弱,阴气升腾,正是详细说明的时候。你们且凝神静听,第一步……”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山洞内仿佛只剩下他娓娓道来的话语,以及我们因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迷雾,似乎正随着他的讲述,被缓缓拨开第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