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瘤太岁（上）
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粘稠液体被不断搅动的怪异声响，从破庙深处的阴影中传来。那团模糊的物体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向我们——以及那只被卡住的蠱蝠——蠕动而来。它的移动慢如蜗牛，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每一步（如果那能称为“步”的话）都伴随着湿滑、粘腻的声响，仿佛有无数腐烂的内脏在相互摩擦。
令人意外的是，那只原本凶悍无比的蠱蝠，此刻竟像是遇到了天敌般，猛地停止了挣扎和尖叫，庞大的骨骸身躯开始剧烈颤抖。它发出一种近乎哀鸣的短促尖啸，疯狂地扭动身体，试图从卡住的门框中挣脱逃窜，却因惊慌失措而愈发笨拙，反而被卡得更紧。
就在这时，一片乌云飘过，更加清冷的月光如水银泻地般涌入破庙，透过蠱蝠骨架的缝隙，终于逐渐照亮了那团阴影的真容。
“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我心中骇然，仅仅看到那模糊膨胀的轮廓，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端腐烂与病态甜腻的恶臭便如同实质的拳头，狠狠砸在我的嗅觉神经上！
“呕——！”
我再也无法忍受，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猛地弯下腰，将傍晚匆忙吃下的食物全都吐了出来。剧烈的呕吐直到酸涩的黄胆水涌上喉咙才勉强停止，我虚弱地扶着膝盖，感觉整个人都快被掏空。
“轰隆！”
与此同时，那只被恐惧支配的蠱蝠终于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硬生生将本就摇摇欲坠的门框彻底挣裂，带着一身的碎木屑，与外面另外四只同伴汇合。它们发出惊恐的呜咽，拼命拍打着骨翼，头也不回地朝着远方的夜空仓皇逃窜，连标志性的尖啸都忘了发出，瞬间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我缓缓抬起头，抹去嘴角的污渍，却看到子煌和原雪晴僵立在原地，嘴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瞳孔中倒映着难以言喻的惊骇。我顺着他们的目光，猛地转头——
月光之下，那团物体的全貌，终于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们眼前！
那根本是一团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大而臃肿的肉瘤！它的表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斑驳脓疮和腐烂组织，黄绿色的粘液不断从破口处渗出，散发出之前那种恶心了数倍的、足以让灵魂战栗的腐臭。更诡异的是，这团肉瘤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以一种缓慢而规律的节奏不断地膨胀、收缩，仿佛在进行着某种邪恶的呼吸。肉瘤表面层层叠叠的褶皱，扭曲而丑陋，在月光下泛着一种油腻、病态的光泽。
随着它的“呼吸”，肉瘤表面的腐烂组织开始加速蠕动，整个肉团以一种与其笨重体型不符的速度，缓缓向我们逼近！
“呕——！” 强烈的视觉与嗅觉冲击让我再次干呕起来，胃里已空，只能吐出酸水。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那肉瘤猛地剧烈颤抖起来，表面数个巨大的脓疮“啵”的一声爆裂开来，粘稠腥臭的脓液四处飞溅！而在那些爆开的脓疮深处，赫然露出了无数只正在疯狂扭动的、形态畸异的怪虫！它们发出细微却直刺脑髓的“唧唧”声，如同潮水般从肉瘤内部涌出，争先恐后地向我们爬来，那密密麻麻的景象，足以让任何拥有密集恐惧症的人瞬间崩溃！
“后退！快后退！” 子煌嘶声大吼，我们三人拼命向后退却，试图与这噩梦般的虫潮拉开距离。
然而，那肉瘤仿佛能感知到我们的恐惧，蠕动得更加剧烈，涌出的怪虫也越来越多！
“砍死它们！” 我强忍着恶心，挥动手中的铜钱剑向地面爬来的虫子劈去。子煌的青蛇剑也化作道道青光，原雪晴的牵魂丝如同鞭子般抽打。
但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那些被砍断、拍碎的虫子，残骸在地上扭动几下后，非但没有死去，反而迅速分裂、增殖，变成了两只稍小但同样狰狞的个体！
虫子越砍越多！转眼间，我们脚下几乎要被这片蠕动的虫海淹没！
“让我来！” 千钧一发之际，原雪晴娇叱一声，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张绘制着烈焰符文的赤红色符纸。她指尖灵力奔涌，口中急诵咒诀，随即将符纸向前猛地一甩！
“炎阳符，燃！”
符纸瞬间无火自燃，化作一道炽热的火浪，如同拥有生命般扑向汹涌而来的虫潮！
“滋滋滋——！”
火焰触及虫子的瞬间，立刻爆发出如同热油煎炸般的声响，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臭。那些畸形的怪虫在烈焰中剧烈扭动，发出最后的哀鸣，最终被烧成一片片飞灰。
虫潮暂时被遏制，但那股肉瘤——瘤太岁——依旧在逼近，谁也不知道它还会吐出什么更可怕的东西。
“不能待了！快走！” 我当机立断，一手拉住子煌，一手拉住原雪晴，转身就从被蠱蝠撞破的庙门缺口冲了出去！
我们不顾一切地在黑暗的山林中狂奔，肺部火辣辣地疼，直到跑出将近五百米，确认那肉瘤没有追上来，才精疲力竭地瘫倒在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上，大口喘息，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恍惚。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仅仅持续了数秒。
“小心！” 子煌颤抖而尖锐的声音突然从我们身后响起！
我们如同惊弓之鸟般猛地弹起，紧张地环顾四周。只见不远处一棵古树的阴影下，一道庞大、臃肿的黑影正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速度，迅速向我们逼近！那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再次弥漫开来——
是那只瘤太岁！它竟然追上来了！
月光下，它那布满脓疮和腐烂组织的肉瘤身躯更加清晰，规律的膨胀收缩如同一个跳动着的、巨大的腐烂心脏。
原雪晴呼吸急促，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惊惧，低声道：“是瘤太岁……师傅说过，这种由极致怨念与秽气孕育的邪祟，比蠱蝠那种依靠尸骸诞生的东西还要阴毒百倍……”
“你……你不是青莲派的高徒吗？连蠱蝠的爪子都敢徒手去抓……你怕它什么？” 我压低声音，不解地问道。
原雪晴苦着脸，几乎要哭出来，小声道：“它……它真的太恶心了……”
然而，此刻我们已经无暇去计较恶心与否。因为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在瘤太岁那凹凸不平、布满褶皱的体表，赫然镶嵌着无数颗浑浊、惨白的眼球！这些眼球大小不一，都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转动着，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瞬间就锁定在了我们三人身上！
在我们惊恐的注视下，瘤太岁身体下方猛地探出数条如同章鱼触手般、却更加粘滑布满吸盘的肉须。这些肉须在地上蜿蜒蠕动，速度快得惊人。
就在这时，一只夜间活动的小蛤蟆被惊动，从草丛中跳出。其中一条肉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弹射而出！在触及蛤蟆的瞬间，肉须前端骤然变得坚硬如钢针，“噗嗤”一声轻易刺入了蛤蟆柔软的体内。
可怕的一幕发生了——那只蛤蟆连一声哀鸣都未能发出，身体就像被瞬间抽空了所有血肉和骨骼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干瘪、萎缩，最后只剩下一张薄薄的皮，紧紧贴附、融合在了那条肉须之上，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吞噬了蛤蟆后，瘤太岁仿佛被注入了活力，蠕动着数条致命的触须，如同一座移动的肉山，更加迅猛地向我们逼近！它行进间，不时有碎肉和粘液从身上掉落，留下一条污秽的轨迹。
“我靠！这肉团怎么这么快！” 我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再次伸手去拉子煌和原雪晴，想要继续逃跑，“快走！不然明天别说去剑雄了，连救韩仟的机会都没了！”
然而，这一次，子煌的手却猛地用力，反而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之大，让我感觉骨头都在作响！
我吃痛之下，茫然地回头看向他：“子煌？”
月光下，子煌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邪气与狂热的笑容，眼神冰冷而陌生，仿佛换了一个人。
“跑？” 他嗤笑一声，声音带着一种扭曲的兴奋，猛地甩开我的手，“唰”地拔出青蛇剑，转身直面那汹涌而来的瘤太岁，狂笑道，“老子好不容易才出来，不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怎么对得起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子煌……你……” 我震惊地看着他，完全无法理解这突如其来的转变。
就在我茫然无措之际，原雪晴冰凉的手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臂，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在我耳边急速低语：“小心！他不是子煌！”
不是子煌？好不容易出来？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不好！可能是子煌的心魔被引出来了！” 我压低声音，急促地对原雪晴说道，心脏沉到了谷底。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们的猜测，对面的瘤太岁似乎被子煌（或者说心魔）的挑衅激怒，数条如同毒蛇般的肉须猛地加速，带着破空之声，向我们疾刺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唰——！”
一道凄冷、迅疾如幽魂般的青色剑光，毫无征兆地划破黑暗！剑锋精准无比地掠过，将最前方几条袭来的肉须齐根斩断！
被斩断的肉须掉落在草地上，如同离水的蚯蚓般剧烈地扭曲、蠕动，分泌出恶心的粘液。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收剑而立、脸上带着残忍笑意的“子煌”，又看了看地上那些仍在蠕动的断须，脑中一片混乱——
心魔……竟然会出手救我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