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痕与沉默背后的阴影

清晨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套房客厅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池愿早已起身,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运动服,刚刚结束在套房内私人健身房的晨练,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她习惯性地拿起平板,浏览着夜间传来的重要信息和市场动态。

【宿主,小男孩已于一小时前醒来。生理监测显示其睡眠质量较差,多次惊醒,但目前情绪相对稳定。酒店管家已送去早餐。】系统的声音准时响起。

池愿“嗯”了一声,目光并未离开屏幕。几分钟后,她放下平板,走向客房门。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客房里,小男孩已经穿戴整齐,依旧是那身过大的酒店浴袍,正坐在床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管家送来的牛奶麦片和水果。看到池愿进来,他立刻停下了动作,身体微微绷紧,深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望过来,像只受惊的小鹿。

池愿没理会他的紧张,径直走到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经过一夜的休息和一顿饱饭,他的气色似乎好了一点点,但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淡淡的青黑依旧明显。

“名字。”池愿开口,用的是当地语言,言简意赅。

小男孩抿紧了嘴唇,低下头,用沉默回应。

池愿并不意外。她换了个问题:“从哪里来?”

依旧沉默。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她的目光扫过他浴袍领口未能完全遮盖的、脖颈处一道浅粉色的陈旧疤痕。

小男孩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攥着勺子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但依旧倔强地不发一言。

池愿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神微冷。她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不喜欢身边有一个无法沟通、来历不明的“麻烦”。她习惯于掌控一切,无论是商业谈判还是生死搏杀,信息永远是第一位的。

她站起身,走到床边。小男孩立刻像被侵犯了领地的幼兽,猛地向后缩去,后背紧紧抵住床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抗拒。

池愿没有碰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听着,小子。我救了你,给你食物和住处,不代表我有无限的耐心。你要么开口,告诉我我想知道的,要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我现在就可以让你回到你来的地方。”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小男孩恐惧的闸门。他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泪水,但他死死咬着下唇,不让它们掉下来,只是用那双盈满水光、更显澄澈的琥珀色眼睛,哀恳又绝望地看着池愿,小小的脑袋拼命摇着。

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警惕和凶狠,而是掺杂了深深的、几乎刻入骨髓的恐惧,仿佛“回去”那个地方,比死亡更可怕。

池愿的心,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刺了一下。这种眼神,她见过。在那些被逼到绝境的猎物眼里,在……很多年前,镜子里那个无助的小女孩眼里。

她皱紧了眉。威胁一个孩子,并非她的本意,但这似乎是最快获取信息的方式。然而,看着他那强忍泪水的模样,她准备好的更冷酷的话语,竟有些说不出口。

【宿主,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恐惧值飙升。强烈不建议继续施压,可能导致心理崩溃或彻底封闭。】系统适时提醒。

池愿沉默了几秒,周身那冰冷压迫的气场稍稍收敛。她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吃完早餐。”她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然后转身离开了客房。

关门声轻响,房间里只剩下小男孩一个人。他紧绷的身体瞬间松弛下来,像是虚脱般靠在床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抽泣着,肩膀微微耸动。

池愿回到客厅,心情有些烦躁。她走到酒柜前,倒了一小杯威士忌,一饮而尽。灼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无法驱散心头那抹莫名的滞涩。

“系统,加大搜索力度。重点排查近期本地及周边国家的失踪儿童报告,特别是涉及有组织犯罪或地下实验室的线索。”她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联系我们在本地警方和情报网络的人,用匿名方式询问是否有类似特征的儿童案件。”

【明白,已提高搜索优先级。另外,宿主,根据昨晚的初步扫描和今早的近距离观察,小男孩手臂和腿部有多处疑似注射痕迹,新旧不一。这或许是一个重要方向。】系统汇报。

注射痕迹?池愿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流浪儿或者家庭虐待能解释的。联想到他异于常人的警惕性和那双特别的眼睛,一个更黑暗的可能性浮现在她脑海中。

她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帝黎的号码。

“Y姐。”帝黎的声音立刻传来。

“是我。临时变更行程,谈判后续交给副手。你立刻调动一组精干人手,要绝对可靠,潜入本市,我有特殊任务。”池愿的声音压得很低,“另外,准备一个安全屋,医疗设备要齐全,尤其是基因检测和毒理学分析相关的。”

帝黎没有丝毫犹豫:“明白。人手二十四小时内到位。安全屋地址稍后发送给您。”

挂了电话,池愿深吸一口气。事情似乎正朝着她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这个孩子,可能牵扯到的,远不止是简单的遗弃或虐待。

下午,池愿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迟了原定的谈判会议。她让阿伦去购置了几套合身的儿童衣物和鞋子,还有一些简单的玩具和图画书——这对她来说是完全陌生的领域,只是凭直觉认为孩子可能需要这些。

当阿伦将这些东西放在客房里时,小男孩看着那些崭新的、干净柔软的衣服,以及色彩鲜艳的图画书,眼神里闪过一丝好奇和渴望,但依旧没有去碰。他只是抱着膝盖,坐在床角,默默地观察着。

池愿没有再去逼问他。她只是偶尔会出现在客房门口,或是用餐时坐在他对面,维持着一种沉默的、观察者的姿态。她发现,这个孩子极其敏感,对周围环境的变化和人的情绪有着惊人的洞察力。她稍微流露出一点不耐烦,他就会立刻缩回自己的壳里。

几次之后,池愿甚至开始下意识地收敛自己身上过于冷硬的气场。

这种变化细微得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

晚餐时,小男孩似乎比昨天放松了一些。他依旧吃得很快,但动作不再那么慌乱,甚至会偷偷观察池愿使用餐具的方式,然后笨拙地模仿。

池愿注意到,当他吃到喜欢的食物时,那双深琥珀色的眼睛会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像月牙儿,虽然转瞬即逝,却格外明亮。

真是个……矛盾的小东西。池愿心想。既脆弱得像一碰即碎,又顽强得像石缝里钻出的小草。

深夜,套房内一片寂静。

池愿处理完最后一份邮件,准备休息。经过客房时,她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轻轻推开门一条缝。

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床边。小男孩蜷缩在床上,似乎睡着了,但眉头紧锁,小脸上带着不安的神情,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做噩梦。

池愿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黑暗中,那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无助。

她轻轻关上门,对守在门外的保镖低声道:“看好他。”

回到自己的卧室,池愿躺在床上,却罕见地有些失眠。小男孩恐惧的眼神,强忍的泪水,以及睡梦中不安的神情,如同循环播放的片段,在她脑海中浮现。

她习惯于用力量和算计解决问题,但面对这个沉默的、浑身是谜的孩子,她那些惯用的手段似乎都失去了效果。一种陌生的、近乎无力的感觉悄然滋生。

【宿主,根据最新情报汇总,本地近期并未上报符合特征的失踪儿童。但黑市上有一些模糊的传言,关于某个地下机构在进行‘特殊资质儿童’的搜罗和……‘培养’,但线索非常隐秘,难以追踪。】系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继续查。”池愿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不惜代价。”

“另外……”她顿了顿,补充道,“明天,联系一位可靠的心理医生,要擅长儿童创伤治疗的。”

【明白。】

夜色深沉。城市在窗外沉睡,而套房内,一大一小两个孤独的灵魂,各自被自己的过去和未知的未来所困扰,在这片奢华的孤岛中,形成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风暴,或许正在看不见的地方酝酿。而池愿不知道的是,她一时心软捡回来的这个小麻烦,即将把她卷入一个远比商业并购和家族复仇更加黑暗、更加危险的漩涡之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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