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前担罪（萧衡篇）
与此同时，快马加鞭赶回江淮的慕雷，径直冲进了家门。
“雪儿！雪儿！”他连官服都来不及换下，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荡的回声。他转而奔向铺子，只见门紧闭着，贴着“歇业十日”的告示。
慕雷左右张望，恰好看到邻街一位相熟的杂货铺老板正坐在门口晒太阳，“张老板，可曾见到我家雪儿？”
张老板抬起头，“哟，慕大人回来了！恭喜高升啊！找慕老板啊？她前几天出门了，说是要出去收一批货。”
“收货？去哪里收货？何时回来？”
“这个……她好像提过一嘴，说您刚入京，短期内肯定不会回来。如今京城那边时兴吃海鲜，但价格昂贵，寻常百姓吃不起。她想去南岭源头看看，找到物美价廉的海产，运回来不仅自己能赚一笔，也能让咱们这边的乡亲们都尝尝鲜。”
慕雷猛地抓住张老板的胳膊，得到确认后，他踉跄后退，失魂落魄地回到冷清的宅院。
许久，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铺纸研墨，提笔时手却抑制不住地颤抖。他深吸一口气，落笔成书：
“雪儿吾妹，见字如面。
兄愚钝，负妹厚望，恐将大祸临头。日前陛下面询策论，兄才疏学浅，无言以对，狼狈推脱，已引圣疑。归家寻妹欲求应对之策，奈何妹远行南岭，踪迹难觅。归期已近，兄无力回天。
策论之事，皆系兄一人之过，兄一力承担。吾妹日后当安心经营慕记商行，秉持本心、诚信经营，生意之道亦是为国为民，盼你安乐顺遂。
父母在天之灵，盼你我安好。兄此生得妹为手足，幸甚。往后岁月，妹需珍重万千，勿以兄为念。
兄 慕雷 绝笔”
写罢，泪水晕开墨迹。他将信折好，郑重放入慕雪房间书桌的显眼位置，用镇纸压住。
当夜，他便骑上快马，提前返回京城。翌日退朝，内侍传唤他再赴御书房。踏入熟悉的房间，慕雷的心跳加速，只是努力平静行礼。
“平身吧。”萧衡的声音平静，“慕爱卿，家事可处理妥当了？精神可好些了？”
慕雷没有起身，反而将头埋得更低，“陛下，臣……臣有罪！臣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萧衡眉梢微挑，与柳世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只是微微颔首。萧衡这才缓缓开口：“哦？罪在何处？细细说来。”
“臣……臣日前呈上的科考策论，并非……并非臣亲笔所书。”慕雷咬牙，“是臣……是臣找寻了一位有学识之人令其为臣代笔！臣自知才学浅薄，难入中枢，却又心有不甘，故出此下策，臣罪无可赦！”
萧衡手指轻轻敲击着御案，“代笔之人？是何人？”
“陛下！”慕雷猛地抬头，“代笔之人……与臣只是一场交易，是臣以权势和金钱相逼，他才不得已为之。此事皆由臣而起，所有罪责，臣愿一力承担！恳请陛下，莫要再追查此人！臣……臣感激不尽！”他再次叩首，伏地不起。
萧衡抬起头，“慕雷，你的文章透着一股对市井民生、经济流通非同寻常的敏锐与熟稔，这绝非久在官场的郡守所能轻易具备，更似精于商事之人的手笔。若朕所料不差，这篇策论并非出自什么无名写手，而是你那位生意风生水起、在江淮颇有贤名的妹妹慕雪。所以，朕要见的不是那莫须有的代笔，而是慕雪。你的惩处暂且不论，待朕见了她，再一并定夺。”
慕雷挣扎着跪直身体，泪水终于忍不住涌出，“陛下明鉴！是臣欺骗了雪儿，只说需她代笔一篇重要商事策论，却隐瞒了用于科考之事，她全是被臣蒙蔽，实属无辜！恳请陛下只治臣一人之罪，万万不要牵连舍妹！”
萧衡语气转冷：“慕爱卿，你是要抗旨吗？”
慕雷的哭求戛然而止，只剩下压抑的抽泣。
萧衡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御座，“朕现在问你，慕雪，人在何处？如实回答。”
慕雷绝望地闭上眼睛，艰涩地开口：“回……回陛下……舍妹她……去了南岭……收取海产……说是要……五日后方归……”
萧衡沉吟片刻，看向柳世安，“世安，南岭那边……”
柳世安微微颔首：“陛下放心，若有需要，我们可以找到。”
萧衡点了点头，重新看向慕雷，“好。慕雷，你现在即刻返回江淮，待你妹妹慕雪从南岭归来，你与她一同入京见朕。”
“臣遵旨！谢陛下隆恩！”慕雷几乎是泣不成声，连连叩首。
“退下吧。”萧衡挥了挥手。
慕雷再次叩首，踉跄着站起身，不敢再看皇帝和丞相，低着头，一步一步退出了御书房。
房门轻轻合上。萧衡看向柳世安，轻轻吐出一口气：“世安，你觉得呢？”
柳世安端起已经微凉的茶，抿了一口，才缓缓道：“兄妹情深，其情可悯。那慕雪，确是奇女子。臣，倒是有些期待见到她了。”
萧衡的嘴角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朕，也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