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淮秋守卷
深秋的江淮,床榻上的妇人面色蜡黄,九岁的慕雷和八岁的慕雪坐在床前,小手紧紧攥着母亲枯瘦的手指。
“慕雷,慕雪。”妇人艰难地开口,“阿娘怕是要去找你们爹爹了。”
慕雪哭出声,小脸埋进母亲掌心:“不会的,阿娘会长命百岁!”
慕雷咬紧下唇,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落泪。他还记得三年前爹爹病逝时,母亲也是这般攥着他们的手,那时她的手还柔软温热。
“慕雷,你是哥哥,要照顾好妹妹。”
她的目光转向小女儿:“慕雪,你要和哥哥互相扶持。是阿娘不好,不能看着你们长大了。记住,书一定要读下去。如今皇上推行新政,女孩子也能读书科举。娘不是非要你们做官,但书中自会告诉你们道理。”
她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慕雷赶紧端来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下。妇人的嘴角泛起笑意,眼神渐渐涣散。三日后,她还是走了。
慕雷卖掉家里最后一只母鸡换来一口薄棺,邻里帮忙将母亲与父亲合葬在后山。下葬当天,慕雪紧紧抓着哥哥的衣角,看他把一束野菊放在坟前。
从此,慕雷开始了黎明即起、深夜方归的日子。天不亮就去码头帮工扛包,瘦小的身子在货堆间穿梭。有次扛米袋时摔了一跤,膝盖磕在石头上鲜血直流,他却只是按住伤口,继续咬牙干活。
慕雪学会用少得可怜的米粮做出充饥的饭食,把破旧的衣裳缝了又缝。每天傍晚,她都会站在巷口等哥哥归来。
除夕夜,别人家飘出肉香时,他们分食着一个烤红薯。
“哥哥,你吃大的。”慕雪把大的一半推过去。
“你正在长身体。”慕雷把大的又推回来,顺手把自己那块再掰一半留下。
但无论多苦,他们从未忘记母亲的嘱咐。买不起灯油,慕雪就去捡松明子;买不起新书,慕雷就在废纸堆里翻找。有次他在书肆后门捡到几本被虫蛀的《论语》,兄妹俩小心地修补,在烛火下一字字抄录。
春天来时,慕雷在屋后开了一小片菜地,向老农请教种植方法。第一茬青菜长出来时,兄妹俩蹲在菜地旁看了好久,舍不得采摘。
“等它们再长大些,”慕雪规划着,“我们留一些吃,剩下的可以拿去卖。”
慕雪点头,悄悄把哥哥破了的袖口又缝了一遍。针脚歪歪扭扭,但很结实。
在清贫的岁月里,每当慕雷累得直不起腰时,就会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目光;每当慕雪想放弃时,就会记起哥哥省下口粮给她买纸笔的样子。
他们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艰难,但始终记得母亲的嘱托——要读书,要互相扶持,要好好地活下去。
转眼间,当年的幼童已长成风华正茂的青年。他们终于不再是那个需要为一口吃食、一盏灯油发愁的孩童,日子虽不算大富大贵,但也温饱无忧,甚至有了些许积蓄。
一日,春光正好,慕雷将精心保管的盘缠取出放在桌上,对慕雪说:“妹妹,朝廷科考在即,我们一同前去应试吧。爹娘在天之灵,定会欣慰。”
慕雪坚定地摇了摇头:“哥哥,你去吧。我不想为官。”
慕雷很是诧异:“为何?你自小见解就比我独特,笔墨文章亦在我之上,若入考场,必能脱颖而出。”
慕雪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他们亲手开垦、如今已郁郁葱葱的小菜园,“哥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人各有志。你还记得我们最初为了生计,我规划着卖菜吗?这些年来,我打理家中用度,与人交易往来,我发现我喜爱市井的烟火气,我想做生意,就从盘下一个小店铺,做蔬菜买卖开始。”
慕雷郑重地点了点头:“好。既然如此,哥哥支持你。你安心去做你的生意,我去奔赴我的考场。我们各自努力,不负母亲期望。”
“嗯,哥哥,祝你金榜题名。”
不久后,慕雷踏上了科考之路。而慕雪,则用积攒的钱财,在城西盘下了一个小小的铺面,挂上了“慕记菜行”的招牌。
慕雷凭借扎实的学问一举中第,被任命为家乡江淮郡的郡守。他勤政爱民,将所学所思尽数用于治理地方,俸禄虽不算极厚,但也足以让他过上体面生活,更能惠及一方百姓。而慕雪的生意,也慢慢好起来。她卖的菜新鲜水灵,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她不仅卖自家园子的出产,还去四乡收购,后来逐渐加入了时令水果、本地精米。而她推出的蔬菜包,更是因为新颖深受欢迎。不过两年光景,“慕记”已从一家小店,扩成了综合性商行,慕雪也成了江淮有名的商人,赚取的利润颇为可观。
时间又过去两年。慕雷在郡守任上做得极好,深受百姓爱戴。但他心中始终怀揣着更大的抱负,他希望能进入朝廷,在更广阔的平台上一展所长,为天下更多的百姓谋福祉。可是,接下来的一年里,他数次参加科考,每次考评都止步于“堪任地方”,考官评语多是“实务干练,然格局稍欠,中枢非宜”。
慕雷心中难免苦闷,但他并未懈怠,依旧将江淮郡守的职责履行得一丝不苟,只是夜深人静时,那份入朝为官的渴望,始终在他心头闪烁,不曾熄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