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
陈添的目光钉在合同上,半晌没挪开过,他冷哼一声:“过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几,嗒嗒作响。“你说说,这房子怎么个过户法?”
“我从陈何西先生那儿买来的。”女人扬起下巴,语气里带着几分得意。
陈添的手指猛然收紧,捏着的易拉罐发出咔咔的声响,像是下一秒就会被捏扁。他盯着合同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嗤笑出声:“我爸?他会把房子卖给你?”尾音挑得老高,满是嘲讽。
女人被他盯得后脖子发凉,却还是梗着脖子,伸手拍了拍合同:“签字盖章都在这儿呢,信不信由你。”
陈添垂着眼看合同,指腹慢悠悠地摩挲着易拉罐边沿。屋子里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凝滞了,只有挂钟滴答滴答地走着。
忽然,他笑了,那笑容就像冰面上裂开了一道缝,毫无温度。他猛地抬眼,伸出指节分明的手,指尖擦过女人的手背,女人吓得往后一缩。
他没碰合同,而是抓起茶几上的手机,飞快地拨号,打开免提。电话那头很快传来陈何西故作热情的声音:“咋想起给爸打电话?”
陈添没吱声:“爸,有人拿你签了字的合同,说你把房子卖给她了。”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陈何西的声音一下子就慌了:“你听爸解释……”
陈添冷笑一声,手指继续摩挲着易拉罐边缘,那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往上窜。“不用解释,你就是个混蛋。我妈才去世几个月,你就把房子给卖了。”
手指一划,直接挂了电话。他把手机往茶几上一甩,手机和茶几撞出清脆的声响。
“你可以走了。”嗓音冷得像冰碴子。
女人呆在原地,捏着包带的手指都泛白了。她张了张嘴,对上他那冷得能冻死人的眼神,抓起茶几上的合同和包,摔门而去,只留下砰的一声巨响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
陈添走到柜子前,看着上面摆着的全家福。玻璃相框被擦得很干净,照片里妈妈笑得灿烂,挽着他手臂。
他伸手摸了摸相框边沿,指尖微微发颤。手指顺着相框边沿慢慢滑动,停在照片里妈妈笑靥如花的脸上。他喉结动了动,眼底泛起一丝水光。
他没想过将来有一天,他爸会把他们一家三口生活过的地方卖掉。指腹在玻璃相框上反复摩挲,他妈的笑容还停留在那年夏天,阳光透过相框折射出细碎的光,晃得他眼睛发涩。
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他才把那股涌上喉咙的哽咽咽回去,指尖却抖得更厉害了。
“妈,”他低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看,他把咱们家卖了。”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得不到半分回应。挂钟的滴答声此刻格外刺耳。
他妈总喜欢在客厅的暖光灯下织毛衣,织到一半就会抬头叫他:“小添,过来试试领口合不合身。”
而陈何西会坐在旁边看报纸,偶尔插一句“织宽松点,孩子长身体快”。
那时候的房子里,永远飘着饭菜香和她身上淡淡的皂角味,暖得能把冬天的寒意都驱散。可现在,厨房里只剩半盒过期的牛奶和几罐啤酒,沙发上落着他随手扔的校服外套,曾经摆满妈妈手作的柜子空空荡荡。
他抱着相框缓缓蹲下身,膝盖抵着冰凉的地板,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他妈走后,他以为至少还有这栋房子,还有这些带着回忆的旧物,能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零零一个人。
“混蛋。”又低骂了一声,这次却没了刚才对女人的冷硬,只剩深深的无力。指尖用力攥着相框边缘,指节泛白,连带着眼眶也红了。
不知蹲了多久,腿麻得失去知觉,他才缓缓站起身,将相框小心翼翼地放在茶几上,用袖子擦了擦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他转身走向阳台,推开积了薄尘的玻璃门,晚风带着凉意灌了进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乱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