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克莱因蓝的约定（下）
1
“伊尔，不去看看谁来了吗？”同房的舍友璐儿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
“我认识几个人啊，还谁来——”伊尔转身时睁大了眼睛。
漩库。
他脱口而出在心里。
“我回来了。”漩库微笑着。
“哦。”
“怎么这么冷淡啊？来看看你这段时间长高了没……”
“够了。”
身后的气息沉淀了。
“伊尔。”
“我们算什么。”
“伊……”
“我们不是家人吗？！家人就是这样不道别就出门的吗？你告诉我！！”
这话让漩库喉咙一紧。
伊尔从来没有体会过家人是什么样子。
就连他也是。
“璐儿，麻烦出去一下。我来就好。”
“真的没事吗？”璐儿担心地捂住嘴。
“放心。”
2
待房门关上，伊尔剧烈起伏的胸口的频率终于有所缓和。
但他的话还是有千重重量：“还是说，你根本就不信任我。”
漩库的眉宇低沉了几分。迷茫的幻境中，一种责任感轻轻攥紧了他。
“听着，伊尔。政府要销毁我。”
这回伊尔愣住了。
“政府……为什么要销毁你？他们没有理由。”
“政府在研究制作变异体。”
伊尔瞪大了眼睛：“这个不是禁止研究的吗？是要判死刑的！！”
漩库叹了口气：“我以前不是教过你吗，政府本身就是理由。现在民心散乱，执行机关没了监督，可以自行‘修改法律’。”
“所以，政府……”
“要用我的身体来研究，以好与变异体抗衡。”漩库云淡风轻接话，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真好。
伊尔颤着摇头，哽咽的喉咙终于挤出了字：“疯了……”
但是绝望之中，又有一种感觉使得他猛地擦掉眼泪，抓住漩库的手，眼神变得比漩库更坚定：“走吧，咱们跑吧，我跟你一起，无论之后怎么样。”
漩库轻轻摇了摇头。
“伊尔，我有一个愿望。”
伊尔更进一步，眼里闪过一丝近乎偏执的疯狂：“是什么？！我可以和你一起——”
“我要你杀了我。”
“……”
3
“我体内的灵韵已经紊乱了。因为灵韵太多，身体躯体化后可能会影响磁场。”漩库解释道。
“拉倒吧，你这个全能的‘怪物’怎么可能灵韵紊乱？那不是快死了的人才会遭的病么？”
“是真的。”伊尔脱下衬衫，能看见他的灵韵此刻不是深埋在体内，而是在皮肤下隐隐游走，那淡蓝……已经遍及半个身体了。
漩库看见伊尔的眼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眼睛。他第一次在伊尔面前慌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
“只是在那里经历了一些事情。”
“该死的畜生！！！”伊尔骂道。
世界政府这帮蠢货，把哥哥，把我的家人，变成了一个定时炸弹……
而眼前的这个蠢货，竟妄想牺牲自己来保全所有人！
去他妈的坚定啊……
伊尔颤抖的指尖轻轻摩擦着漩库腰上那块最深的蓝，额头抵在他的脊椎处，能听到漩库的心跳。
还好，还和之前一样。
伊尔的话闷在漩库的头发里：“为什么要找我？”
“记得咱们之前交换过部分灵韵吗？咱们也有血缘关系，我身体的排异反应不会那么大。”
这个蠢货加冷血男，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漩库继续：“像最高级变异体杀人一样，让大量灵韵来侵蚀我的身体，制造成我被变异体杀害的样子，能把怀疑风险降到最小。”
“况且，不会有人怀疑你。”
最后一句话让伊尔有点窒息。他懂了。他笑了：“原来如此。就是来造一场——”
“灵韵之海。”
土腥味的夜晚，窗里的两个身影久久立着。
4
第二天，两人去了任务的林地，找到了那个很大的树洞。那是两人的秘密基地，此刻方便实施计划。
伊尔和漩库引出了各自的灵，带动了落叶的流转，
“最后一次训练，教你如何悄无声息地结束对方的生命。”漩库说。
“让内部的灵质本身运动更剧烈一些。”
汗珠从伊尔的太阳穴滑落到下巴：“这样？”
“还不够，再快一些。深呼吸。”
“嗯。”
“准备好了吗？要撞了昂。”
“嗯。 ”
“后退！”灵韵碰撞的那一刻，漩库大喝一声，伊尔慌忙跳出深蓝色的树洞。
他突然后悔了。他猛地转身……
“别过来。”火海中的蓝色身影说。
“漩库！！！”
“吵。”
“这根本不是你的愿望！！这明明是政府……”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路。我保护别人，我很开心。”
漩库缓缓跪在地上，但脊背仍然挺得笔直。
那孩子真敏感。
我的愿望是……
5
火烧了五天五夜。
待最后一抹蓝色也消散，伊尔的身体终于重新动起来。
漩库身下的落叶堆已经变成蓝色。那是我和漩库的灵。
漩库的身体没有多大损伤，没有伊尔想得那样不堪。
他安静得只像是和他一样的普通学员。
他轻轻掸掉漩库身上的尘土。
他整理基地里剩下的东西。
他翻到漩库的素描本。
伊尔疑惑为什么这个东西没有被一起烧掉。这时他瞥到笔记本下角的蓝字：
“漩库&伊尔”
是漩库体内的伊尔的灵，保护了这个素描本。
他翻开看，动作粗鲁，以至于……粗鲁地翻到每一页，无一例外是伊尔的像。
学习时的，练功时的，赌气时的……
“今天伊尔偷懒少学五个气的运算式，假装没看见，明天加二十倍地补上。”
“他又把自己练昏过去了，这么透支身体哪里受的了。”
“因为我吃了他的苹果糖。话说是啊，那东西在这时期很珍惜的，打算连续三个月给他用气做小动物。”
“……”
直到眼泪落在写着“想让我们永远在彼此身侧”的字样上时，伊尔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是啊。
那就是，
漩库的愿望。
6
“伊尔失踪两天了，那孩子老这么不守规矩，出事了咋办？”一个胖墩墩的女管教员忧心忡忡地问旁边瘦高个的同事。
“扔出管制所。”
“你别老那么无情啊，他是个很好的孩子——”
管制所特质的大铁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两个女人闻声望去。
是伊尔。
他此刻不紧不慢地走来，温柔地横抱着……漩库？
漩库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
他只是一个血肉模糊的、露出白骨的、不成人形的、还滴着血的……
尸体。
“对不起。”他微笑着说。
“漩库被高级变异体杀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