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报社里的“巧合”

穆意橙到市报社报到那天，晨雾还没散尽。编辑部在老办公楼的三楼，木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墙面上贴着泛黄的旧报纸，字里行间都是这座城市的过往。她抱着入职材料站在“家乡风貌改造专栏”的门牌下时，指尖还有些发颤——这是她大学时就向往的岗位，如今能亲手书写家乡的故事，像一场迟到的圆满。

“小穆是吧？快来，就等你了。”编辑部的张大姐笑着迎上来，指了指靠窗的工位，“阳光好，视野也敞亮，适合写东西。”

穆意橙刚把水杯放在桌上，前台就打来电话，说有位“辰先生”送设计稿过来，指明要找“家乡风貌改造专栏”的穆意橙对接。她愣了一下，心里隐约猜到是谁，走到门口时，果然看见辰奕泽站在走廊里。

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清晰的骨节。怀里抱着一卷设计图，晨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肩上，把发梢染成浅金色。看见穆意橙时，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像个被抓包的孩子。

“我……来送设计稿。”他把图纸递过来，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掌心，两人都像触电似的缩回手。“设计院刚接了老巷改造的项目，想着你们专栏可能需要素材。”

穆意橙接过图纸，卷得很整齐，外面裹着的牛皮纸上，有淡淡的铅笔痕迹，像是反复摩挲过。她刚要道谢，张大姐就端着茶杯走出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笑着打趣：“哟，小穆刚来就有‘专属供稿人’啦？这小伙子看着面熟，是不是辰工家的儿子？”

辰奕泽的耳尖瞬间红了，点点头没说话。穆意橙的脸颊也发烫，赶紧把他拉进办公室：“快进来吧，外面风大。”

办公桌上的绿萝垂着藤蔓，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图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辰奕泽把图纸铺开时，穆意橙的呼吸顿了一下——图上画的正是巷口的老槐树，枝丫的走向、树干的弧度，甚至连去年被台风刮断的那截枯枝都精准还原，像从她的记忆里拓下来的。

“我想重点设计槐树下的空间。”他指着图纸上的留白处，指尖在纸面轻轻点了点，“保留原貌的前提下，加一组石桌石凳，桌角做圆角处理，老人小孩坐着安全。石面上刻些槐花图案，呼应树的主题。”

穆意橙看着那些细碎的槐花线条，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在物理笔记本的空白处画过类似的图案。那时他总说“画图能集中注意力”，却总在她凑过去看时，慌忙把本子合上，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

“这里的弧度，可以再柔和点。”她忍不住伸手，指尖在石凳的边缘画了一道更圆润的曲线，“老人们喜欢靠在凳背上晒太阳，弧度太陡会硌得慌。”

指尖划过纸面的瞬间，辰奕泽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的指甲修剪得整齐，指腹因为常年握笔有些薄茧，笔尖划过的曲线流畅又自然，像带着某种熟悉的韵律。他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喉咙发紧：“你写字的样子，很眼熟。”

穆意橙的心跳漏了一拍，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上。她抬起头，撞进他带着探究的眼睛里，慌忙移开视线，用玩笑掩饰慌乱：“大家不都这么写字吗？总不能倒着写呀。”

辰奕泽没再追问，只是低头看着那道曲线，指尖无意识地在纸面上模仿着画了一遍。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侧脸的轮廓在晨光里显得格外柔和，像高中时那个趴在课桌上演算公式的少年。

张大姐端着咖啡路过，扫了眼图纸，啧啧称奇：“这槐花刻得真细，辰小子有心了。小穆你不知道吧，他小时候总跟着你在槐树下玩，那会儿就爱拿着小石子在地上画槐花，画得还挺像回事。”

辰奕泽的耳朵更红了，低声说：“小时候瞎画的。”

“可别谦虚，”张大姐笑着摆手，“你妈昨天还跟我念叨，说你非要接老巷改造的项目，就为了把那棵槐树设计好。阿姨们都懂，这哪儿是为了树啊。”

穆意橙的脸也热了起来，假装整理文件，耳根却悄悄红透了。辰奕泽没接话，只是把图纸上的细节又确认了一遍，临走时说：“要是有修改意见，随时打我电话。”他递过来的名片上，字迹挺拔有力，末尾画了个小小的槐花简笔画，和高中时他写在她笔记本上的标记如出一辙。

辰奕泽走后，张大姐凑过来，撞了撞穆意橙的胳膊：“这小子对你上心着呢。刚才在前台等了快半小时，说怕来得太早打扰你报到，又怕来得晚了耽误你工作，纠结得跟什么似的。”

穆意橙看着那张名片，指尖抚过那个槐花图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她想起大学时，他也是这样，总在图书馆的角落等她，等她写完稿抬头时，桌上总会多一杯温好的奶茶，甜度刚好是她喜欢的三分糖。

下午整理图纸时，穆意橙发现辰奕泽的设计稿页边空白处，有个没画完的槐花简笔画。线条很轻，像是下意识画上去的，花瓣的弧度、花柄的倾斜角度，都和她高中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她忽然想起高三那年的雨天，他把伞偏向她这边，自己半边身子湿透，却笑着说“我火力壮”；想起他在医院醒来时，虽然眼神陌生，却在她掉眼泪时，笨拙地递过纸巾。

这些细碎的片段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珠子，被某个无形的线悄悄串了起来。

傍晚下班时，穆意橙路过巷口的槐树，看见辰奕泽站在树下。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冲锋衣，手里拿着卷尺，正仰头测量枝丫的高度，侧脸在夕阳里显得格外认真。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眼里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过来看看实际尺寸，怕图纸和现场有偏差。”

“测量得怎么样？”穆意橙走到他身边，抬头望着浓密的枝叶。

“差不多，就是这根横枝比图纸上粗点。”他指着她小时候摔下来的那根枝丫，忽然说，“刚才测量的时候，总觉得这里该有个石凳，能让人坐着看树。”

穆意橙的心轻轻一颤。她想起十三岁那年，他就是在这根枝丫下，把槐花串塞给她，说“吃了就不疼了”。那时她就说：“要是这里有个石凳就好了，能坐着吃槐花。”

“可能……以前真有过吧。”她轻声说，怕惊扰了这份突如其来的默契。

辰奕泽没说话，只是低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穆意橙凑过去看，发现他在画石凳的草图，旁边标注着“高度45cm，适合孩童坐姿”，末尾依然画了个小小的槐花。

晚风穿过树叶，带着淡淡的草木香。穆意橙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觉得，那些被遗忘的记忆或许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此刻就在这里，用他的方式，一点点填补着时光的缝隙，把那些错过的、遗忘的，都悄悄补回来。

“图纸改好后，还需要我帮忙看现场吗？”穆意橙问，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辰奕泽抬起头，眼里的光在夕阳下亮得惊人：“好啊，正好有几个细节，想听听你的意见。”

巷口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青石板路上，像一幅慢慢晕开的画。穆意橙知道，这场以槐花为始的“巧合”，才刚刚开始。而那些藏在设计图里的槐花、名片上的简笔画，都是时光埋下的伏笔，等着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绽放出最温柔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