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落尽无归期

深秋的风裹着寒意,卷着枯黄的银杏叶,拍在初二(3)班的窗户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谁在低声叹息。吴梦媛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面前摊着一张数学卷子,红色的叉号密密麻麻,而同桌顾言蹊的卷子,却是鲜红的满分,被老师放在讲台上,当作范本展示。

“梦媛,你这次怎么又没及格?”顾言蹊的声音传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无奈,他把自己的卷子推到她面前,“你看,这道题我们上次一起练过,你还是错了,是不是没认真听我讲?”

吴梦媛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的落寞,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我听了,就是……就是记不住,算着算着就乱了。”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子上的叉号,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心里又酸又涩——她明明和顾言蹊一样努力,可成绩却总是追不上他。

顾言蹊皱了皱眉,拿起笔,在她的卷子上圈画起来:“你看这里,步骤又漏了,还有这里,符号搞反了。我再给你讲一遍,你认真听,别走神,好不好?”

“好。”吴梦媛点点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耳边却不断响起周围同学的议论声,“你看,顾言蹊又在帮吴梦媛讲题了,可惜啊,烂泥扶不上墙”“就是,两个人天天坐一起,差距怎么这么大”……那些声音像针一样,扎得她耳朵发烫,连顾言蹊的讲解都听不真切。

“梦媛?你在听吗?”顾言蹊的声音提高了一点,带着些许不耐,“我讲得这么详细,你到底有没有往心里去?下次考试再不及格,老师该说我们上课说话了。”

吴梦媛猛地回过神,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对不起,我再听一遍,这次一定记住。”

顾言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软了些,重新拿起笔:“算了,不怪你,我们再讲一遍。这道题,先设未知数,然后根据题意列方程……”

他的声音依旧耐心,可吴梦媛却觉得格外刺耳。她知道顾言蹊是好意,可他的优秀,像一束强光,把她的平庸照得无所遁形。她悄悄侧过头,看着他认真的侧脸,阳光洒在他的发梢上,耀眼得让她不敢直视——他们明明是同桌,明明靠得这么近,却好像隔着一条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下课铃一响,顾言蹊就被班长叫走了,说是要一起讨论下周的数学竞赛。吴梦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却看到自己卷子上的叉号,和顾言蹊卷子上的满分,形成了刺眼的对比。

“吴梦媛,顾言蹊对你真好,还天天帮你讲题。”后桌的女生走过来,语气里带着几分调侃,“不过,你也别总拖累他了,他还要参加竞赛呢,哪有那么多时间陪你浪费?”

吴梦媛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女生笑着走开了,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周围的喧闹仿佛都与她无关,只有心底的酸涩,一点点蔓延开来,浸透了整个胸腔。

中午午休的时候,顾言蹊匆匆跑回来,手里拿着两块面包,递给吴梦媛一块:“快吃,我刚从食堂买的,等会儿还要去练竞赛题。”

吴梦媛接过面包,却没有胃口,轻声问:“竞赛很难吗?”

“还好,就是要多练。”顾言蹊咬了一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对了梦媛,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上课总走神,讲题也听不进去,再这样下去,期末肯定要挂科。”

“我没事。”吴梦媛摇摇头,把面包放在一边,“你快去练题吧,别耽误了竞赛,不用管我。”

“怎么能不管你?”顾言蹊放下面包,看着她,“我们是同桌,我帮你是应该的。等我竞赛结束,就天天帮你补课,好不好?”

“不用了。”吴梦媛突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顾言蹊,以后……你别再帮我讲题了。”

顾言蹊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你说什么?为什么?”

“因为我笨,”吴梦媛抬起头,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我不管怎么学都学不会,你帮我也是浪费时间。而且,他们都说,我拖累你了,说我配不上和你做同桌。”

“你别听他们瞎说!”顾言蹊急了,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却被吴梦媛躲开了。

“我没有瞎说!”吴梦媛的声音提高了一些,泪水掉得更凶,“你是学霸,你要参加竞赛,你有光明的前途,而我,只是一个成绩不好的差生。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天天凑在一起,只会让别人笑话你。”

“成绩不好怎么了?”顾言蹊皱着眉,语气有些激动,“我从来没觉得你拖累我,也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我们是同桌,是朋友,我帮你讲题,是我愿意的,和别人没关系!”

“可我不愿意!”吴梦媛吸了吸鼻子,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看着你考满分,看着你参加竞赛,看着所有人都围着你转,我真的很自卑。我不想再天天活在你的光环下,不想再听别人说那些难听的话了。”

顾言蹊看着她哭得通红的眼睛,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又酸又疼。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优秀,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压力;他从来没有想过,那些他以为的好意,会让她如此自卑。

“顾言蹊,”吴梦媛擦了擦眼泪,声音变得沙哑,“我们以后,就做普通同学吧。上课的时候,你别再帮我讲题了,也别再和我说话了。这样,别人就不会再笑话我们了,你也能专心准备竞赛。”

“我不!”顾言蹊摇着头,固执地说,“我不做普通同学,我就要帮你讲题,就要和你说话。梦媛,你别这样,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你好好学,我慢慢教,总有一天,你也能考出好成绩的。”

“没用的。”吴梦媛摇着头,眼神里满是绝望,“我试过了,我真的不行。顾言蹊,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

她说完,拿起自己的书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顾言蹊看着她的背影,手里的面包掉在了地上,心里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样。深秋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寒意,吹得他浑身发冷,也吹得他眼眶泛红。

下午的课,吴梦媛没有来。顾言蹊坐在座位上,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心里五味杂陈。老师说,吴梦媛请了病假,可能要请几天假。他拿出手机,想给她发消息,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想劝她回来,想告诉她,他不在乎别人的眼光,想告诉她,他愿意一直陪着她,可他又怕,那些话,只会让她更加自卑,更加逃避。

放学的时候,顾言蹊沿着吴梦媛回家的路走了一遍。路边的银杏叶落了一地,金黄一片,可他却没有心思欣赏。他想起以前,每天放学,他们都会一起走这条路,她会叽叽喳喳地和他说学校里的趣事,会问他各种各样的数学题,会因为吃到好吃的糖葫芦而笑得眉眼弯弯。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走在这条熟悉的路上,身边再也没有那个叽叽喳喳的身影了。

他走到吴梦媛家楼下,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上去。他只是站在楼下,看着她家的窗户,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天黑,才缓缓转身离开。

几天后,吴梦媛回来了。她没有再坐回顾言蹊身边,而是主动找老师,调到了教室最后一排的空位上。顾言蹊看着她坐在角落里,低着头,不和任何人说话,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想去找她,想和她说话,可每次走到她面前,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就又停下了脚步。

上课的时候,顾言蹊总会不自觉地看向最后一排,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他看到她认真地记笔记,看到她努力地做题,看到她遇到不懂的问题时,皱着眉,却再也没有像以前一样,转过身来问他。他知道,她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有一次,下课的时候,顾言蹊看到吴梦媛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对着一道数学题发呆。他忍不住走了过去,手里拿着自己的演算纸,轻声说:“这道题,我给你讲一遍,好不好?”

吴梦媛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依赖,只有淡淡的疏离。她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了,谢谢。我自己能搞定,或者,我可以问老师。”

顾言蹊手里的演算纸微微发颤,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轻声说:“梦媛,你真的……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吴梦媛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继续看着那道数学题,声音轻得像一阵风:“顾言蹊,我们已经是普通同学了。以后,不用再对我这么好了,我受不起。”

顾言蹊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心里的疼越来越强烈。他知道,他再也回不到以前了,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和她一起讲题,一起放学,一起分享那些细碎的欢喜了。他默默地转过身,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座位,背影显得格外落寞。

深秋的风越来越冷,窗外的银杏叶,落得越来越多,最终,铺满了整个操场,也铺满了两个人曾经一起走过的路。顾言蹊参加数学竞赛,拿了一等奖,所有人都围着他祝贺,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他看着手里的奖状,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曾经坐在他身边,会因为一道题做对而开心半天,会因为考不好而偷偷掉眼泪的女孩。

吴梦媛的成绩,还是没有太大的起色。她依旧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一个人上课,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做题,像一株孤独的小草,在角落里默默生长。有时候,她也会不自觉地看向顾言蹊的方向,看着他被所有人簇拥着,看着他笑得灿烂,心里既有欣慰,又有酸涩。她知道,他们之间,就像那些落尽的银杏叶,一旦落下,就再也回不到枝头了。

有一天,放学的时候,顾言蹊在教学楼楼下,遇到了吴梦媛。她手里抱着一摞书,低着头,匆匆地往前走,不小心撞到了一个同学,书掉在了地上。顾言蹊连忙跑过去,帮她捡书。

“谢谢你。”吴梦媛接过书,轻声说,语气依旧疏离。

“不用谢。”顾言蹊看着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开口,“梦媛,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吴梦媛点点头,避开他的目光,“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说完,抱着书,匆匆地走了。顾言蹊看着她的背影,站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深秋的风卷着最后一片银杏叶,落在他的肩膀上,又缓缓地飘落在地上。他弯腰,捡起那片银杏叶,叶片已经枯黄,边缘卷曲,像极了他们之间,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他知道,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分离。他和吴梦媛,就像深秋的银杏叶,曾经一起在枝头并肩,沐浴阳光,可最终,还是逃不过风吹雨打,落得个各自飘零的结局。

银杏落尽,寒风四起,而那个曾经坐在他身边,会哭会笑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顾言蹊握着手里的银杏叶,眼眶终于泛红,一滴泪水,落在了银杏叶上,晕开了一小片湿痕,也晕开了那段藏在心底,无处安放的遗憾与酸涩。

--未完待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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