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那声轻如蚊蚋的“哥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顾辰逸心里漾开了层层叠叠、无法平息的涟漪。训练的时候，他时不时会走神，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清瘦的身影，耳边仿佛还在回响着那两个字。

许怀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了什么，整个训练过程都格外沉默，刻意避免与顾辰逸有任何眼神接触，耳根的红晕直到训练结束都没完全褪去。

回更衣室的路上，顾辰逸快走几步，与许怀笙并肩，压低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和一丝试探：“喂，刚才……叫得挺好听。”

许怀笙身体一僵，加快脚步，只想立刻逃离现场，语气硬邦邦地扔下两个字：“……幻听。”

顾辰逸看着他几乎要同手同脚的背影，低低地笑了起来，不再逼他。他知道，对于许怀笙来说，能流露出那一瞬间的真实已是难得，不能操之过急。但“哥哥”这个称呼，就像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开始悄然生根发芽。

第二天是周六，也是许怀笙要回那个令人窒息的家的日子。顾辰逸虽然被告知不用陪同，但一整个上午都有些心神不宁。他反复看着手机，期待着那个熟悉的头像能发来点什么，哪怕只是一个句号。

下午，他实在坐不住，约了队友去球场随便打打。汗水能暂时冲刷掉心里的烦闷，但每当休息间隙，那种担忧又会重新漫上来。

直到傍晚，他的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

【笙】：出来了。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却让顾辰逸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实处。他几乎能想象出许怀笙打出这三个字时，那带着疲惫却又如释重负的表情。

【逸】：在哪？没事吧？

【笙】：没事。老地方？

顾辰逸看着“老地方”三个字，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那是他们面基后偶尔会一起去的一家安静的书咖，有舒适的沙发和很好的隔音。

【逸】：等我！十分钟到！

顾辰逸几乎是飞奔过去的。推开书咖的门，他一眼就看到了蜷在角落沙发里的许怀笙。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看起来比平时更清瘦了些，脸色有些苍白，正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热巧克力，小口小口地喝着，像只急需温暖和糖分补充能量的小动物。

顾辰逸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仔细打量着他。许怀笙的眼睫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但周身那股低气压和不易察觉的脆弱感，让顾辰逸的心微微揪紧。

“怎么样？”顾辰逸放轻了声音问。

许怀笙抬起眼，摇了摇头，似乎不想多谈家里的糟心事，只是把另一杯早就点好的、顾辰逸喜欢的冰美式推到他面前。

顾辰逸接过咖啡，指尖碰到杯壁的冰凉，心里却因为对方这细心的举动而泛起暖意。他没有再追问，只是陪着他安静地坐着。

许怀笙低头喝着热巧克力，甜甜的热流似乎温暖了他有些冰冷的四肢百骸。他偷偷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顾辰逸，对方正低头刷着手机，侧脸线条利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却又因为那份安静的陪伴而显得格外可靠。

今天在家里，面对父亲永无止境的苛责和母亲事不关己的冷漠时，他脑子里不止一次地闪过顾辰逸的脸，闪过他张扬的笑容，笨拙的关心，还有那句“在我这儿，你不用装”。是这个人在他冰冷的世界里，硬生生凿开了一个透气的孔。

也许……可以再多依赖他一点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有些难以抑制。

顾辰逸正看着手机里球队的聊天记录，忽然感觉衣角被轻轻扯了一下。他诧异地抬头，看见许怀笙不知何时放下了杯子，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和……不易察觉的依赖。

“顾辰逸。”许怀笙的声音很轻，带着点试探。

“嗯？”顾辰逸放下手机，专注地看着他，心里有些疑惑，又有些期待。

许怀笙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耳尖又开始泛红，声音比刚才更小，几乎含在喉咙里：

“……糖吃完了。”

顾辰逸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看着许怀笙那副明明想要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只能用这种迂回方式暗示的样子，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哪里还是那个冷冰冰的优等生，分明就是个讨要糖果的小朋友！

他强忍着把人揉进怀里的冲动，故意板起脸，逗他：“哦？然后呢？糖吃完了跟我说干嘛？我又不是小卖部老板。”

许怀笙被他噎了一下，有些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脸颊气鼓鼓的，像只被抢了松果的松鼠，扭过头去不看他了。那无意识流露出的娇憨神态，让顾辰逸心跳漏了好几拍。

“行了行了，”顾辰逸见好就收，从随身带的背包里摸出几颗包装精致的进口牛奶糖——这是他习惯了随时备着的“投喂物资”——递到他面前，语气带着宠溺的笑意，“给你备着呢，小馋猫。”

许怀笙看着那几颗糖，眼睛微微亮了一下，但还是矜持地没有立刻去拿。

顾辰逸看着他这副别扭又可爱的样子，恶向胆边生，压低声音，带着蛊惑般的笑意，得寸进尺地凑近了一点，用气声说：

“叫声哥哥就给你。”

许怀笙的耳朵瞬间红透了，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薄粉。他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瞪着顾辰逸，那双清冷的眸子因为羞恼而显得水光潋滟，格外生动。

“你……！”他气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顾辰逸晃了晃手里的糖，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耐心地等着。

许怀笙看着那几颗诱人的糖果，又看看顾辰逸那张带着痞笑却异常温柔的脸，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对甜食的渴望（或许还有对眼前这个人莫名的信任和依赖）再次占据了上风。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人注意他们这个角落，然后极其迅速、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一样，嘟囔了一句：

“……哥哥。”

叫完立刻伸手抢过顾辰逸手里的糖，紧紧攥在手心，整个人都快埋进沙发里了，只留下一个红得快要滴血的耳尖对着顾辰逸。

顾辰逸感觉自己的心脏被这一声“哥哥”叫得彻底酥麻了。他看着许怀笙羞得无处躲藏的样子，心里涨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感和怜爱。他知道，许怀笙正在一点点地、笨拙地向他敞开那扇紧闭的心门，虽然过程缓慢，但每一次微小的进展，都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他没有再逗他，只是温柔地看着他缩成一团的背影，轻声说：“慢点吃，都是你的。”

书咖里流淌着舒缓的钢琴曲，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两人之间洒下温暖的光斑。顾辰逸看着许怀笙小心翼翼地剥开一颗糖纸，将奶白色的糖果塞进嘴里，然后满足地眯起眼睛，侧脸线条变得柔和，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在这一刻被甜味驱散。

他想，就这样吧。他会一直备着糖，也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他的“笙”偶尔从壳里探出头，依赖地叫他一声“哥哥”。

这感觉，好得超乎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