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替补
自那次近乎摊牌的对话后，顾辰逸和许怀笙之间的关系陷入了一种刻意的平静。顾辰逸不再试图追问，许怀笙也愈发沉默，像一座自我封锁的孤岛。但顾辰逸的视线，却无法再从那个清瘦的身影上移开。他像一个沉默的哨兵，警惕地观察着任何风吹草动。
他发现，许怀笙脖颈上的淤痕渐渐淡去，被严整的衣领重新掩盖。但他偶尔会在许怀笙弯腰时，看到对方后腰处校服布料下隐约透出的、类似膏药的方形轮廓。那些无形的伤痕，仿佛转移到了更隐蔽的地方。
这种发现让顾辰逸胸口发闷，像堵着一团湿透的棉花，无处着力，又沉重无比。他试图做些什么，却又一次次在许怀笙那疏离而戒备的眼神前却步。
直到快开始的校级篮球联赛，于此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校级篮球联赛的气氛如同逐渐升温的夏日，日益炽热。海报贴满了校园的每个角落，课间讨论的话题也总绕不开即将开始的比赛。作为卫冕冠军和绝对主力，顾辰逸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期待，压力与兴奋并存。
可是，就在联赛开始前一周的集训中，意外发生了。
主力后卫赵磊，在一次激烈的对抗训练中落地不稳，脚踝处传来一声令人心悸的脆响。他痛苦地倒在球场上，脸色瞬间煞白。
队医和教练立刻冲了上去，初步判断是脚踝骨折。
整个球场一片死寂。赵磊不仅是球队的组织核心，更是更衣室的粘合剂，他的缺阵，无论从战术上还是士气上，都是沉重的打击。
顾辰逸看着队友被紧急送往医院，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一种混合着担忧、愤怒和茫然的情绪笼罩着他。准备了这么久，难道要在开始前就折损大将？
训练在一种低气压中草草结束。教练眉头紧锁，宣布会尽快讨论替补方案，但谁都知道，临时找人顶替赵磊的位置，谈何容易。
第二天，教室里的气氛也格外沉闷。顾辰逸一整天都趴在桌上，没什么精神，连许怀笙推过来的物理笔记也懒得看。
下午放学，篮球队召开紧急会议。教练尝试了几个替补人选，但效果都不理想。要么是控球技术不够娴熟，要么是缺乏比赛经验，无法承担起组织进攻的重任。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教练愁得点了烟），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实在不行，只能调整战术，让小前锋多分担组织任务了。”教练掐灭烟头，语气带着无奈。
顾辰逸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知道这并非最优解，会打乱他们演练了无数次的进攻体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会议室门口响起，如同在沉闷的夏日午后投入的一颗冰块。
“教练，或许，我可以试试。”
所有人都愕然回头。
只见许怀笙不知何时站在门口，他依旧穿着整齐的校服，身形清瘦，与这充满汗水和荷尔蒙的篮球场格格不入。他手里还拿着两本厚厚的竞赛书，像是刚从图书馆出来。
短暂的寂静后，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许大学霸？你来凑什么热闹？这是篮球，不是做数学题。”
“就是，你这小身板，别上场一分钟就被撞散了。”
质疑和调侃声四起。也难怪，许怀笙给人的印象永远是那个埋在书堆里、与运动绝缘的优等生。
顾辰逸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料到许怀笙会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看着许怀笙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开玩笑或者冲动的痕迹，但没有。
教练也皱起了眉：“怀笙同学，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篮球比赛不是儿戏……”
“我知道规则。”许怀笙打断了教练的话，语气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我小学和初中在体校待过六年，主修篮球控卫。后来因为……一些原因，才专注于学业。”
体校？控卫？
这两个词像炸弹一样在会议室里炸开。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文弱”的优等生。
顾辰逸猛地想起，有时课间他随手扔给许怀笙的纸团或小东西，无论角度多刁钻，他似乎总能稳稳接住，反应速度快得异于常人。还有他那过于标准的、仿佛测量过的坐姿和站姿，确实带着点长期训练的痕迹。
“空口无凭。”教练显然也被惊到了，但还保持着理智。
许怀笙没说话，只是将手里的书轻轻放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走到场边，弯腰捡起一颗滚落的篮球。
他的手指修长，握住篮球的姿势标准而稳定。然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运球走向空着的半场。
接下来的几分钟，仿佛一场无声的表演。
没有花哨的动作，没有激烈的对抗。只有最基本的运球——体前变向、背后运球、转身——但每一个动作都流畅得如同呼吸，篮球仿佛黏在他手上一般，在高速运动中没有丝毫脱离控制。他的脚步移动迅捷而精准，带着一种长期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
最后，他在三分线外停住，起跳，投篮。动作并不像顾辰逸那样充满爆发力，却异常标准和稳定。
篮球划出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线，空心入网。
“唰——”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球馆里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顾辰逸。他看着那个站在三分线外，表情依旧没什么变化的许怀笙，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家伙……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许怀笙捡回球，走到教练面前，气息平稳，仿佛刚才只是随手写了一道题。
“教练，我可以担任控卫。我的视野和判断力，应该能胜任组织任务。”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保证不会影响学习和竞赛。”
教练看着他，又看了看旁边一脸震惊的顾辰逸和其他队员，眼神复杂地变幻了几下。眼下确实没有更好的人选，而许怀笙刚才展现出的基本功和那种超乎年龄的冷静，无疑是控卫的绝佳品质。
“……试试吧。”教练最终吐出一口气，“从明天开始，跟着球队合练。”
许怀笙点了点头，没有欣喜若狂，只是平静地说了声：“好。”
他转身去拿自己的书，经过顾辰逸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顾辰逸看着他，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后只化作一句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复杂情绪的问句：“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
许怀笙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你猜”的意味，但很快又隐没了下去。
“足够应付比赛。”他轻声回答，然后抱着书，离开了体育馆。
顾辰逸看着他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同桌身上笼罩的迷雾，似乎比他想像的还要深。但莫名的，因为许怀笙的加入，因为那意外展现的能力，赵磊受伤带来的阴霾，似乎被冲散了一些。
这个联赛，看来真的要变得不一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