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可能性

芙铃轻柔的话语，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枫神天死寂的心湖中漾开圈圈涟漪。他看着她依旧苍白却写满恳切的脸庞，又望向叶美铃那带着鼓励与期盼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回皇座上面色凝重却目光坚定的枫晓魔身上。

摧毁一切，重塑乾坤……这个支撑着他从地狱爬回来的唯一信念，在爱人的泪光与眼前这片生机勃勃的景象面前，第一次产生了动摇。他一直以来都将这个时代的和平视为虚假的幻象，是导致最终毁灭的温床。但当他亲身走在“涅槃之心”的街道上，看到那些平凡而真实的笑容，感受到那与末日截然不同的“生”的气息，他内心深处某个被仇恨冰封的角落，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松动。

“……别的可能？” 枫神天重复着这句话，语气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讥讽与否定，而是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微的茫然。

“是的，别的可能。” 枫晓魔从皇座上缓缓站起，尽管伤势让他步伐略显虚浮，但他挺直的脊梁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带来的警告，我们收到了。‘虚无’的威胁，我们将视为最高等级的危机。但应对危机，并非只有‘毁灭’与‘重建’两条极端之路。”

他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枫神天面前，父子二人第一次在非战斗状态下如此近距离地对视。

“你的知识，你对‘虚无’的了解，它侵蚀世界的方式，它表现的特性，甚至是你们曾经失败过的尝试……所有这些，都是无比珍贵的情报。如果我们能提前知晓这一切，或许就能找到它最初的弱点，在它真正壮大之前，将其遏制，甚至……根除。”

枫晓魔的眼神锐利起来，那是一位统治者在面对巨大挑战时所展现出的魄力。

“与其用一场豪赌去搏一个未知的新世界，为何不集中我们所有的智慧与力量，去保卫这个承载了无数生命与希望的现有世界？我们，再加上十二神的联盟，集合所有种族的力量，难道就真的找不到一条生路吗？”

叶美铃也走上前，轻轻握住枫晓魔的手，表示无声的支持，然后看向枫神天，柔声道：“神天，你背负得太多了。不要把所有的责任和压力都扛在自己一个人肩上。也许……我们可以一起面对。你不再是孤独一人了。”

芙铃也用力点头，异色的眼眸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神天，我相信陛下和婆婆，也相信你！我们联手，一定可以找到办法的！”

看着身边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选择了相信这个“新的可能性”，再看看父亲眼中那并非空谈，而是基于现实力量与联盟的可行性分析，枫神天紧握的双拳，微微松开了。

他不得不承认，枫晓魔提出的方案，虽然听起来依旧困难重重，但远比他那近乎自毁的“终焉计划”要理智，也……更符合他内心深处，那份早已被绝望掩埋的、对“生”的眷恋。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空气都仿佛再次凝固。最终，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向枫晓魔，声音低沉而沙哑：

“……即使我告诉你，‘虚无’可能与你推动的人魔共存，与秩序和混沌的异常交融有关，你也不会停止现在的政策，对吗？”

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也是他偏执的根源之一。

枫晓魔没有丝毫犹豫，他迎接着儿子的目光，斩钉截铁地回答：

“不会停止。和平与共存，是魔族乃至诸多种族经历了万年血仇后才换来的珍贵转机。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如果这真的是一个潜在的风险，我们要做的，是找到方法去规避、去加固这个新秩序，让它能抵御‘虚无’的侵蚀，而不是退回到仇恨与封闭的老路，那本身就可能是一种毁灭。”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敲打在枫神天的心上。他看到了父亲不可动摇的坚持，但也看到了这坚持背后，并非盲目，而是蕴含着应对风险的决心。

“……我明白了。” 枫神天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仿佛将积压了无数岁月的沉重暂时释放出了一点。“我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虚无’的信息，都告诉你们。”

他没有完全认同，但他选择了……尝试。

这微小的一步，对于从末日归来的他而言，却无异于一次信念的颠覆与重建。

一个新的可能性，一个集合过去、现在与未来所有智慧与力量，共同对抗宿命危机的可能性，终于在这充满裂痕的父子关系中，艰难地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