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确定的 她
燕晟桉刚解了外袍,指尖还沾着衣料上的凉意,正要往床榻上坐,耳畔却飘来一缕极轻的声响——不是宫禁夜巡的梆子声,倒像是女子的哭喊,混着细碎的呵斥,从后宫方向隐隐传来。
他顿住动作,眉梢微挑,这深更半夜的,后宫本该静得只剩风声,怎么会有异动?好奇心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他一下。他没再多想,反手抓过搭在屏风上的外衣,三两下穿好,又弯腰蹬上靴子,动作利落得没半分拖沓。
推开门,夜雾正浓,月光被云层遮了大半。燕晟桉足尖点地,身形骤然腾空,竟是一身极俊的轻功,转瞬就落在了宫墙顶端。他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只见冷宫方向孤零零亮着一点烛光,在漆黑的宫苑里格外扎眼——那地方荒了许久,怎么会有人?
他悄然跃下宫墙,几个起落便到了冷宫附近,选了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足尖在树干上轻轻一借力,便稳稳妥妥藏在了横枝间。透过稀疏的窗棂,他正好看见屋内景象:一个丫鬟正死死抱着地上人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嘴里还不停求着饶。
燕晟桉的目光越过丫鬟,落在她身后那道低着头的身影上。那女子身形纤细,看着竟和自己年龄相仿,一头发黄的发丝贴在颈间,透着几分狼狈。
“冷宫怎么会有这般年纪的女子?”
他心里犯了嘀咕,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正疑惑间,就见屋内的宋芊雪抬脚狠狠踹开丫鬟,皇后则缓步上前,用戴了玉扳指的手,硬生生捏住那黄发女子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借着烛火,燕晟桉微微看清了女子的脸——她眉头紧蹙,双眼困难地微睁着,眼底翻涌的恨意几乎要溢出来。而当目光扫过她那双含着水光却依旧清亮的眼睛,以及眼下那两颗深红的痣时,燕晟桉的心猛地一沉,呼吸都漏了半拍:这模样,分明像极了他找了多年的宋芊悦!
还没等他细想,就见皇后突然从袖中摸出一把小巧的剪刀,寒光一闪,竟直直朝着宋芊悦的眼睛刺去!
“不好!”
燕晟桉心头一紧,几乎是本能地摸出袖中常备的毒针,屈指一弹。锋利的针带着劲风破窗而入,“当啷”一声,正好打在皇后手上的剪刀上。皇后吃痛,剪刀脱手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内瞬间乱了。皇后和宋芊雪脸色骤变,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声音里满是惊惶
“谁?是谁在外面?”
皇后生怕自己的狠辣行径被撞破,哪里还敢多待,拉着宋芊雪就往门外跑,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
宋芊悦没了支撑,身体一软,直直晕倒在地上。
树影里,燕晟桉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没立刻现身,待确认皇后等人走远后,才悄无声息地跃下槐树,转身回了自己的寝宫——只是这一夜,他怕是再也睡不着了。
翌日天刚破晓,晨雾尚未散尽,燕晟桉便按捺不住心头的疑云。他借口晨练让侍卫别跟着他,身形如孤雁般掠过宫墙,再次悄无声息地落在冷宫的青瓦顶上。
瓦片上凝着薄露,凉意透过靴底渗入肌肤,他却浑然不觉,只屏息凝神盯着下方的院落。不多时,一道纤细的身影踩着晨雾走来,正是昨日随皇后一同出现的十四公主宋芊雪。她神色阴鸷,手里攥着个油纸小包,见四周无人,便快步走到廊下,对着端着药汤的丫鬟低声呵斥
“动作快点,把这药粉全撒进去。”
丫鬟吓得脸色发白,颤抖着揭开药碗盖子。宋芊雪亲自将包里的白色粉末倒入汤中,指尖沾了些药粉也顾不上擦拭,又厉声叮嘱
“记住,亲眼看着她喝下去,若是出了半点差错,撕了你的皮!”
说罢,她警惕地扫视一圈,见无异常,便转身踩着碎步匆匆离去,裙摆扫过墙角的枯草,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燕晟桉伏在屋顶,指尖紧紧扣住瓦片,指节泛白。他借着晨光看清那药粉入水后迅速化开,汤色微微泛浑,显然不是寻常汤药。丫鬟端着药碗,手还在不停发抖,磨蹭了片刻才鼓起勇气,朝着宋芊悦所在的房间走去,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屋内,宋芊悦正缓缓睁开眼,头痛欲裂,喉咙干涩得发疼。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昨夜皇后的狠戾与那把寒光闪闪的剪刀,在脑海中反复浮现,眼底的恨意又浓了几分。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丫鬟端着药汤走了进来,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宋芊悦心中一动,察觉到不对劲
(这妞儿不会是想给我下药吧!)
哑着嗓子问道
“这是什么药?”
丫鬟身子一僵,支支吾吾地回答
“是……是皇后娘娘吩咐的,奴婢也不知道。”
燕晟桉在屋顶听得真切,心头一紧——皇后昨夜没能得手,今日竟想用药加害宋芊悦!他当下便想冲进去阻止,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份敏感,贸然现身只会打草惊蛇,反而连累宋芊悦。他强压下冲动,继续伏在屋顶,紧盯着屋内的动静,思索着对策。
宋芊悦看着那碗泛浑的药汤,又瞧着丫鬟躲闪的神色,哪里肯信。她缓缓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警惕,声音表现虚弱
“放下吧,我现在没力气喝。”
丫鬟如蒙大赦,赶紧将药碗放在床头的矮几上,躬身行了一礼,便匆匆退了出去,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屋内重归寂静,宋芊悦缓缓抬眼,目光落在那碗药汤上,眼神冰冷。而屋顶上的燕晟桉心中已有了计较——这碗药,绝不能让她喝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