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除
除夕的清早,镇北侯府已是一片忙碌喜庆的景象。温砚秋小心翼翼地扶着兄长走出房门,来到廊下。
“哥,你右手边三步远,是那株你最喜欢的白玉兰,昨夜又新开了不少,香气清得很。”他细细地描述着,让温叙白以耳代目,感受这岁末的生机。“前面的路都扫干净了,积雪堆在两边,我让他们特意留着的,听着脚踩在上面的声音,嘎吱嘎吱的,是不是很有年味?”
温叙白微微侧首,冰绡纱下的面容舒缓而宁静,他仔细聆听着弟弟的描述与周遭的声响,唇边含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让你费心了。”
“这有什么。”温砚秋扶着他慢慢走着,“今年府里的窗花、灯笼都是我盯着弄的,比往年更红火。等到了江南,过年想必又是另一番光景,听说他们会在河里放灯,满河都是星星点点的光。”
午后,书房里暖意融融。温砚秋铺开裁好的洒金红纸,墨香在空气中氤氲开。
“哥,今年咱们的春联,我来写,你来‘说’,可好?”他在温叙白身旁坐下,将笔蘸饱了墨,“这上联,哥来出。”
温叙白微微一怔,随即了然,这是弟弟怕他因目盲而无法参与,特意想出的法子。他沉吟片刻,温声道:“便用‘平安’二字起头吧。”
“好!”温砚秋眼睛一亮,提笔便写,口中念道,“‘寒梅映雪平安愿’……哥,这起得真好!那下联我对‘暖日临窗相伴情’,如何?”
“暖日临窗相伴情……”温叙白细细品了品,笑意加深,“对得工整,寓意也好。”
“那横批就用——”温砚秋笔走龙蛇,声音清朗欢快,“‘岁暖如初’!”
他写完后,拿起写好的春联,凑到兄长手边:“哥,你摸摸看,墨迹还凸着呢。这‘平安’二字,我写得最用心。”
温叙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微凉的纸面和略微凸起的墨痕,仿佛能通过这触感,“读”出弟弟笔下那份真挚的祝愿。他点点头,柔声赞道:“你的字,愈发进益了。”
暮色降临时,水阁中宴席已备。温砚秋屏退了旁人,亲自为兄长布菜,每一道菜都仔细说明来历与滋味。
“哥,尝尝这个,是照着江南菜谱做的蟹粉狮子头,肉质很嫩……这是新学的莼菜羹,滑滑的,带着清香气……”他的声音温和,动作细致,将这顿年夜饭变成了一场对江南风味的预演。
守岁时,窗外爆竹声渐起。温砚秋没有带兄长去院中,而是扶他坐在暖阁窗边,将窗子推开一道缝隙。
“哥,要放烟花了。你感觉这风,是不是带着点火药味?听见那咻——啪的声音了吗?”他紧挨着兄长坐下,用语言为他描绘着夜空中的盛景,“现在是一朵金色的菊花,散开得像流星雨……接着是绿色的,柳条一样垂下来……最好看的是现在这朵,红色的,一层一层地绽开,像一朵巨大的海棠花……”
温叙白静静地“望”着窗外,虽然眼前唯有永恒的黑暗,但弟弟生动而温暖的描述,却在他心中绘出了比真实所见更为绚烂、也更温暖的画卷。他能感受到弟弟说话时轻拂过他耳畔的热气,能感受到弟弟握着他手的力道,这一切,比烟花本身更让他觉得真实和珍贵。
“砚秋,”在爆竹声稍歇的间隙,他轻声唤道,语气里带着无需言明的感动,“很好看。”
子时正刻,新旧交替。温砚秋斟了一杯温好的屠苏酒,小心地递到兄长手中。
“哥,新年安康。”他的声音在喧闹中格外清晰,“愿往后岁岁年年,都能如今日,我在你身边,你看得见这世间所有的热闹与美好。”
温叙白接过那杯满载着祝福的酒,仰起头,冰绡纱正对着弟弟的方向,笑容温软而笃定:
“只要你在我身边,这世间便是最好的世间。新年安康,砚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