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一)

火光余温还残留在指尖,带着焦糊的腥气,万俟雨子站在商店门口缓了许久,指尖微微发颤,不是因为疼,是心里那股剜心的钝痛还没散。手背被匕首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暗红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地面晕开小小的印记,虽无半分痛感,却怕伤口暴露在外感染惹来麻烦,眼下末世将至,一点小意外都可能致命,思来想去还是转身往附近医院赶去。

医院大厅里人满为患,挂号处排着蜿蜒的长队,走廊两侧的长椅上挤满了候诊的病人和家属,孩童的哭闹声、大人的交谈声、护士台的呼叫声混在一起,嘈杂得让人烦躁。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消毒水味,还夹杂着淡淡的药水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闻得人心里发闷。雨子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跟着护士往住院部病房区走,护士脚步匆匆,边走边无奈解释:“今天不知道咋回事,突发情况多,急诊和住院部床位全满了,只能先委屈你去双人病房凑活一晚,里面住了位孕妇,性子挺温和,平时不爱说话,肯定不会介意的。”

雨子点点头没说话,跟着护士穿过喧闹的走廊,推开病房门的瞬间,嘈杂声骤然减弱,空气都安静了几分。病房没选传统冰冷的纯白色调,墙面刷着浅米色漆,透着几分柔和,窗边摆着两盆长势尚可的绿萝,翠绿的藤蔓垂落在窗沿,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倒比大厅里添了几分暖意。靠里的病床上躺着个女人,穿着宽松的浅灰色病号服,乌黑的长发松松挽在脑后,露出清秀的眉眼,只是脸色透着几分苍白憔悴,双手轻轻搭在隆起的小腹上,指尖动作轻柔,像是在安抚腹中的孩子,正是孕妇徐墨桑。

医生:今天病人实在太多,床位实在周转不开,先在你房间临时处理下伤口,不影响你休息吧?

徐墨桑:没事的医生,不碍事。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抬眼看向门口的雨子,目光温和,没有半分排斥。

医生把放着碘伏、纱布、缝合针的医疗托盘放在床头柜上,金属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雨子在床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刚抬手露出手背的伤口,徐墨桑的目光就落在了她手背上,眼神微微一凝,带着几分担忧。

万俟雨子:姐,你怀孕了?

徐墨桑:嗯。

万俟雨子:几个月了?看着肚子隆起的弧度,不算特别明显,却也能看出孕态。

徐墨桑:六个月了。她低头轻轻摸了摸肚子,眼底闪过一丝浅淡的温柔,像是想到了腹中的孩子,可那温柔转瞬就被浓重的落寞取代,嘴角微微下垂,透着说不尽的委屈。

万俟雨子:孩子他爸呢?这么大月份,怎么没陪你?这话问出口,雨子其实有点后悔,看徐墨桑的神情,多半是有难言之隐。

果然,这话一问出口,徐墨桑的眼眶瞬间红了,睫毛轻轻颤动,嘴唇抿了抿,半天没说话,喉咙里溢出细碎的哽咽声,连搭在肚子上的手都微微发颤,指尖攥得有些用力。一旁帮忙递纱布的护士见状,忍不住凑到雨子身边,压低声音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愤慨。

护士:她老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渣男,太不是东西了,糟蹋了这么好的姑娘。

护士: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在上市公司当部门总管,能力强得很,工资比她老公高好几倍,穿得体面又精神。后来怀了孕,总想着多顾着家里,怕工作太忙照顾不好孩子,就主动辞了职,连她老公现在这个经理的职位,都是她托了好多关系、手把手教着做业务才提拔上去的,可结果呢……

护士说到这儿,又重重叹了口气,满眼都是心疼。

万俟雨子:结果怎么了?雨子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末世前的人心,有时候比末世里的怪物更凉薄。

护士:结果她老公见她辞了职、怀了孕,没了以前的收入和人脉,就立刻变了性子,对她又打又骂,还在外头找了别的女人,天天带着他妈来医院逼她离婚,一点情分都不留,连她怀着孕都不顾。护士说着,偷偷瞥了眼徐墨桑,怕她听见更伤心,声音压得更低了; 这么好的姑娘,能干又顾家,咋就遇着这么个人渣。

雨子没再接话,心里泛起几分唏嘘,看着徐墨桑泛红的眼眶,想起刚才在宿舍烧了查理子的画面,心口又沉了沉,都是真心相待的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医生已经拿起蘸了碘伏的棉签,在她手背的伤口上轻轻擦拭,碘伏渗进伤口,本该刺痛难忍,可雨子依旧没觉得疼,只是静静看着伤口被清理、消毒,看着医生拿起缝合针穿线,看着针线在皮肉间穿梭,最后被白色纱布层层包扎。

医生:处理好了,伤口不算浅,缝了五针,记得每天来换药,别沾水,也别用力扯到伤口,下次注意点,别再弄这么深的伤口,感染了就麻烦了。

医生:小刘,咱们去下一个病房,还有好几个病人等着。

医生收拾好医疗托盘,和护士一起出了病房,房门轻轻关上,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窗外风吹绿萝藤蔓的轻响,沙沙声格外清晰。

徐墨桑:你受伤了?她看向雨子缠着纱布的手背,纱布上已经渗了点血迹,语气里满是担忧,没有半分假意。

万俟雨子:一点小伤,刚才不小心被东西刮了一下,没事。

雨子随口敷衍,不想提那些血腥的过往。

徐墨桑:你骗我。她轻轻摇头,眼神笃定,徐墨桑:我刚才看得清楚,那伤口又深又长,肯定很疼,你别硬撑着。

万俟雨子:真的没事,我没有痛觉,感觉不到疼。

雨子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徐墨桑:你真的不疼吗?她满脸诧异,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伸手想碰又不敢碰,

徐墨桑:怎么会没有痛觉?是天生的吗?

万俟雨子:真的,好多年了,不管碰着磕着、伤得多重,都没感觉。

雨子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语气依旧平淡,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无痛觉,是这一世异能觉醒后就跟着来的,伴着她熬过了三年残酷的重置岁月,熬过了无数次濒死的时刻,疼是没了,可那些伤疤和记忆,却刻得越来越深。

徐墨桑还想再问些什么,病房门突然被用力敲响,接着就被猛地推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震得墙面都微微发颤,一男一女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男人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模样还算周正,头发梳得整齐,可脸上却带着明显的不耐烦,眼神里满是嫌弃,正是徐墨桑的丈夫李一川;身边跟着个老太太,头发花白,梳着利落的发髻,穿着碎花衬衫,眼神刻薄,嘴角撇着,一看就不好相处,是李一川的母亲李老太太。

徐墨桑:你!你们怎么来了?她看见两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满眼都是惊愕与抗拒,身体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紧紧护住肚子。

李一川:干嘛啊?摆着张臭脸给谁看?谁欠你钱了?

他语气冲得很,像是吃了枪药,说着就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几张纸,狠狠甩在徐墨桑隆起的肚子上,纸张散落一地。

李一川:今天你必须把这字给我签了,别再磨磨蹭蹭耽误事,我没时间跟你耗。

离婚协议落在肚子上的力道不算重,可徐墨桑本就怀着孕,身子娇弱,腹部更是敏感,还是疼得倒抽一口凉气,低呼出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徐墨桑:啊……

她下意识紧紧捂住肚子,眉头拧成一团,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生怕伤到腹中的孩子。

李老太太:哟,这轻轻一下就叫了,装什么娇弱?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想拿肚子里的野种绑着我儿子,没门!

她撇着嘴,语气尖酸刻薄,眼神落在徐墨桑肚子上,满是鄙夷,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万俟雨子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这般嚣张跋扈,尤其是李老太太那番恶毒的话,再看徐墨桑苍白的脸和紧蹙的眉头,心里的火气瞬间涌了上来,腾地站起身,冷声开口,语气里满是寒意。

万俟雨子:连您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心疼,下手这么狠,说话这么毒,真够绝情的,配当长辈吗?

李一川:管你屁事!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他转头瞪向雨子,眼神凶狠,像是要吃人

李一川:这是我们家的家事,我妈轮得到你教训?赶紧滚一边去,别在这儿多管闲事!

李老太太:就是,哪来的黄毛丫头,穿得乱七八糟的,也敢多管我们李家的闲事?

她叉着腰,指着雨子的鼻子骂道,唾沫星子都快溅到雨子脸上

李老太太:谁说她这贱货肚子里的是我川儿的孩子?指不定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来的孽种,别往我们李家脸上贴晦气,我们可不认!

徐墨桑被这话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病号服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她哽咽着朝李一川喊道,声音里满是委屈和愤怒。

徐墨桑:李一川,你有没有良心啊?我为了你,辞了高薪的工作,放弃了我打拼多年的事业,帮你托关系、教业务,把你从普通职员提拔到经理,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徐墨桑:你的职位怎么来的,你心里不清楚吗?非要我当着外人的面把所有事都说明白,让你丢人现眼才甘心吗?

李老太太:有啥好说的?

她立刻打断徐墨桑,一脸不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李老太太:川儿都跟我说了,你是靠跟你上司幽会、卖身子,才换来了他的职位,你以为你多干净?别在这儿装清高了!

李老太太:还有你肚子里这孩子,指不定就是你跟你上司的野种,我们川儿可不当这个冤大头,赶紧把字签了,滚出我们李家的视线!

徐墨桑:你……!她气得嘴唇发抖,手指着李一川,眼泪掉得更凶了,胸口剧烈起伏,徐墨桑:那职位明明是我主动让给你的,我为你付出这么多,掏心掏肺对你,你居然这么污蔑我……李一川,我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你,我真是看走眼了。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绝望,像是所有的希望都被耗尽了

徐墨桑:离婚是吧?我离,我现在就离,我再也不想跟你们这种没良心的人扯上任何关系,看见你们我就恶心。

李一川:早这样不就完了?浪费我这么多时间。

他不耐烦地催道,弯腰把散落的离婚协议捡起来,放在床头的小桌上,又掏出一支笔递过去

李一川:赶紧签字,别磨磨蹭蹭的,签完字我们就两清了。

徐墨桑抹了把眼泪,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刚碰到冰凉的笔杆,就被万俟雨子伸手拦住了。

万俟雨子:等等。

雨子拿起桌上的离婚协议,快速扫了一眼,越看脸色越沉,眉头拧得紧紧的,抬眼瞪着李一川,冷声质问

万俟雨子:这离婚协议上写着房子归男方所有,我没记错的话,桑姐结婚前在市中心有套全款买的房子,是她自己攒钱加父母资助买的吧?以你结婚前一个月几千块工资的经济状态,估计连个厕所都买不起,现在离婚还想霸占桑姐的房子,你要点脸吗?

李一川:我不要脸关你屁事?

他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指着雨子的鼻子骂道

李一川: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你少在这儿多管闲事,你管得着吗?再废话我对你不客气!

徐墨桑:雨子,别和他吵了。徐墨桑拉了拉雨子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满是疲惫和无力,徐墨桑:房子我不要了,啥都不要了,钱、房子、车子,我都给他,我只想赶紧离婚,再也不想看见这个渣男,再也不想看见他们一家人,看见他们我就难受。

万俟雨子:桑姐……

雨子看着徐墨桑满脸的绝望,眼眶泛红,眼神里满是麻木,心里满是不忍,却也知道她此刻已经心灰意冷,被伤透了心,再多说也没用,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手。

李一川:快点签字,哪来那么多废话?磨磨蹭蹭的,耽误我事。

他不停催促,脸上满是不耐烦,甚至伸手想去推徐墨桑,被雨子眼神一瞪,才悻悻地收回手。

李老太太:就是,想占我们川儿便宜,想得美!

她在一旁帮腔,眼神里满是贪婪,像是已经把房子攥在了手里

李老太太:赶紧签,签完赶紧搬出去,别占着医院的床位,浪费资源。

徐墨桑拿起笔,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落在离婚协议上,晕开一小片黑色的墨迹。她咬着嘴唇,嘴唇都快被咬破了,手不停发抖,连笔都快握不住了,半天才在签名处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潦草歪斜,满是无力与绝望。签完字,她再也撑不住,把笔狠狠扔在桌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颤抖,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溢出来。

李一川拿起离婚协议看了一眼,确认签了字,立刻露出了奸诈得意的笑容,李老太太也跟着笑了起来,嘴角咧得老高,两人相视一眼,眼里满是得逞的得意,仿佛打赢了一场胜仗,连看都没再看徐墨桑一眼,转身就大摇大摆地走了,关门声“砰”的一声,带着十足的嚣张,像是在炫耀他们的胜利。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徐墨桑压抑的哭声,那哭声里满是委屈、痛苦和绝望,听得人心头发紧。

万俟雨子:桑姐……雨子坐在床沿上,轻轻拍了拍徐墨桑的后背,动作轻柔,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再多的话,在这样的伤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徐墨桑:雨子……

徐墨桑抬起头,眼睛哭肿得像核桃,布满了红血丝,满脸泪痕,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再也忍不住,靠在雨子肩上,像个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放声哭了起来

徐墨桑:为什么,为什么我就这么倒霉啊?我掏心掏肺对他,为他放弃了一切,付出了这么多,他却这么对我,连他妈妈也这么污蔑我、欺负我……

徐墨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遭这种罪……我怀着孩子,他不仅不心疼,还天天逼我离婚,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我怎么就遇着这么个人……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不停颤抖,肚子也跟着微微起伏,双手紧紧护着肚子,生怕情绪太激动伤到孩子,看得雨子满心心疼。

万俟雨子:桑姐别哭,你没做错什么,是他们太混蛋,是他们没良心,是他们配不上你的好。

雨子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温柔却带着力量,像是在给她撑腰

万俟雨子:你别伤心,不值得为那些人渣难过,你至少还有我,还有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我陪着你,咱们好好过日子,有我在,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别再为那些不值得的人伤心了。

徐墨桑靠在雨子肩上,哭声渐渐小了些,只是肩膀还在轻轻发抖,眼泪依旧不停往下掉,浸湿了雨子的衣服。雨子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心里却一片沉重,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四个月后的重置时代会比现在残酷百倍千倍,到时候丧尸横行,浮鼬寄生,食物短缺,人心叵测,而徐墨桑怀着孩子,身子娇弱,往后的路只会更难走。可她既然遇见了徐墨桑,既然看到了她的委屈和绝望,就绝不会不管,上一世她没护住查理子,这一世,她想尽力护住身边的人,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会陪着徐墨桑走下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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