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

夜色如墨,营帐内一盏昏黄油灯微微摇曳,火苗细弱,将两个身影在帐篷内壁晃得忽长忽短,如同皮影戏里的剪影。

沈既白躺在铺着干草的行军床上,脸色惨白如霜。左臂被夹板固定,胸口一圈圈缠满绷带,鲜血透过白纱沁出淡淡红痕。他刚从昏睡中醒来,喉咙干得像火烧,想抬手取水喝,却扯到伤口,痛得他眉头紧蹙,发出一声低闷的“嘶”。

“别动。”温沉璧的声音从阴影里透出来,沙哑又微喘。他的脸泛着异样的潮红,额角和脖颈满是冷汗,后背伤口因感染烧得滚烫,呼吸灼热刺痛。他咬牙撑起身子,端着一碗温水,小心托住沈既白后背。动作牵到自己伤口时,他忍不住绷紧牙关,眼底掠过一丝痛意,却依然稳住声音:“慢点喝。”

沈既白顺从地小口啜饮着水,目光却牢牢锁住温沉璧那张泛红的脸、发烫的耳尖,还有指尖传递的高温。“你在发烧。”他的语气笃定中带着心疼,“为什么不告诉老陈?”

温沉璧怔了怔,下意识想掩饰,却被看穿,只能勉强勾起嘴角:“小毛病,扛过去就好,别让你分心。”

“胡说。”沈既白皱眉更紧,胸口疼得他语气颤抖,“你全身都快烧红了,还叫小毛病?”看着对方倔强的清瘦模样,再看看自己动弹不得的身躯,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疼得难耐时,他抬头望向温沉璧,眼里映着油灯光芒,软声道:“沉璧,我疼得厉害。”

温沉璧心猛地揪紧,抬手欲抚平他的眉,却被沈既白反握住手腕。冰冷的指尖带着执拗的力道,沈既白盯住他的眼睛,轻声请求:“吻我,好不好?”

温沉璧整个人僵住,脸颊瞬间红至耳根。这要求逾矩,但却混杂着乱世中的酸涩与依赖——既是慰藉自己,也是安慰正同受苦的对方。

犹豫片刻,他终究妥协。俯身时高烧让他晕眩,身形微晃,随即稳住。两人脸庞贴近,鼻尖嗅到彼此身上硝烟和草药的味道,以及温沉璧身上传来的炙热气息。他笨拙而珍视地覆上沈既白唇瓣,虽有高烧的灼热,动作却轻柔无比,没有任何多余,唯存纯粹的安抚。

这个吻浅短,却像暖流般瞬间平息了彼此内心的焦躁与疼痛。沈既白的眼眸亮起,眉头舒展,嘴角甚至浮现出一丝笑意。

温沉璧直起身,脸红得似要滴血,心跳飞快,正想转身拿药,却被沈既白轻拉住手腕。“沉璧,”沈既白的声音微颤,带着孩子气的恳求,“陪我躺会儿好不好?我还是疼,你抱着我,或许能好一点。”

温沉璧再次一滞,脸更烫了。帐篷外还有守夜弟兄,被人看见总归不妥。可看着沈既白苍白的脸和期盼的眼神,所有顾虑顷刻化为乌有。

他瞟了眼门外帘幕,确认无误才低声应道:“好。”

掀开被子时小心翼翼,避免碰到沈既白的伤口,然后轻轻躺进狭窄床铺。温沉璧伸出完好的右臂,环抱住沈既白后背,动作极其温柔,像是对待易碎珍宝。

沈既白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滚烫温度及细致呵护。他埋首于温沉璧颈窝,闻着熟悉气味,胸口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些。右手抓紧温沉璧衣襟,就像抓住乱世中的唯一救赎。

“你后背的伤……”沈既白想起那些伤口,担忧地问,“这样躺着会不会疼?”

“不疼。”温沉璧摇头,脸颊贴着沈既白头顶,语气温柔似水,“抱着你就不疼了。”

高烧带来的眩晕依旧强烈,但怀中人的呼吸渐趋平稳,身体也放松下来,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令他安心不少。倦意袭来,眼皮沉重,他最终靠在沈既白肩头陷入深眠,温热的气息拂过其颈侧。

临睡前一句低语萦绕耳际:“老陈说你胸口弹片位置不好,暂时取不出来。”

沈既白没有回应,只是抓紧了温沉璧的衣襟。他注视着熟睡的温沉璧,睫毛挂着汗珠,脸泛潮红,没了平日隐忍,多了一丝脆弱。他心头一暖,调整姿势使对方更舒适些,自己则睁眼守护,静静感受这份难得宁静。

不知多久,营帐外脚步声响起,帘幕被轻掀开缝隙。老陈端着两碗汤药提着马灯走进来,原本打算唤醒他们,看清场景时却骤然停下脚步。

昏黄灯光下,狭窄行军床上两人紧紧相拥。温沉璧伏在沈既白肩头,眉头微蹙似乎梦中有痛,手臂仍环着对方后背;沈既白则侧躺避开伤处,右手紧抓温沉璧衣襟,目光柔和凝视对方。

账内寂静无声,唯有油灯燃烧的噼啪声与交织的呼吸声。老陈看到这一幕,五味杂陈。跟随多年,自然明白两人之间超越兄弟的情谊——生死相依的信任,彼此扶持的依赖。他没打扰,只是悄然放置汤药,拿出一条薄毯盖在温沉璧身上,动作轻得生怕惊醒二人。

一切完成后,老陈提起马灯,悄然退出营帐,合上帘幕,仿佛从未进来过。夜色浓重,守夜弟兄低声交谈,远处偶尔传来犬吠,而营帐内相拥而眠的两人在乱世中短暂安稳地度过一夜。月光洒落,诉说着隐忍深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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