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破寨
天刚破晓，日军的火炮轰鸣声便撕裂了清风寨的宁静。
温沉璧与沈既白并肩登上寨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已扬起漫天烟尘，日军联队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炮口在晨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寨墙上的士兵们早已严阵以待，弓箭上弦，滚石擂木依次排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只是眼底难掩对悬殊兵力的凝重。
“弟兄们！”沈既白拔出佩刀，刀锋直指敌军方向，声音震彻山谷，“今日一战，关乎家国，关乎弟兄们的性命！退则死，战则生！我们要让日军和王尚书知道，清风寨的弟兄没有孬种！”
“杀！杀！杀！”士兵们齐声呐喊，声浪盖过了山风，暂时驱散了心底的恐惧。
温沉璧站在沈既白身侧，手中紧握着军用地图，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战场。“日军主力集中在正门，西侧和北侧兵力薄弱，但王尚书心思狡诈，大概率会在正面强攻的同时，派小股部队偷袭侧门。”他语速极快，“赵寨主，烦请你带一队人守住北侧，我去西侧坐镇，既白你留在正门统筹全局，务必守住寨墙缺口。”
“不行！”沈既白立刻反对，“西侧地势复杂，你后背有伤，独自前去我不放心。”
“现在不是顾虑伤势的时候。”温沉璧抬头看向他，眼神坚定如铁，“正门有你坐镇，我才能安心调度。我们各司其职，才能守住清风寨。”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我只是坐镇指挥，不会亲自动手，若有异动，立刻发信号弹，你派兵支援便是。”
沈既白看着他不容置喙的模样，终究还是点了点头，伸手握紧他的手腕，指腹摩挲着他腕间的旧伤疤痕——那是当年为了掩护他留下的。“遇事不要逞强，一定要等我支援。”
“好。”温沉璧应下，转身朝着西侧寨门走去。晨光中，他的身影清瘦却挺拔，后背的伤口被布条紧紧缠绕，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势，却依旧步履沉稳，没有半分迟疑。
战斗很快打响。日军的火炮轰鸣声震耳欲聋，炮弹接二连三地落在寨墙上，碎石飞溅，烟尘弥漫。正面战场上，沈既白手持佩刀，在寨墙上奋勇厮杀，日军士兵一次次爬上寨墙，又被他和弟兄们一次次击退，鲜血染红了墙面，尸体堆积如山。他小腹的伤口早已裂开，鲜血浸透了白布，顺着裤腿滴落，却仿佛没有察觉，依旧一刀一个，杀得双眼赤红。
西侧寨门相对平静，温沉璧指挥士兵们加固防御，时不时探头观察山林方向的动静。可这份平静并未持续太久，正午时分，一阵密集的枪声忽然从西侧山林传来，紧接着，一队伪军穿着清风寨的服饰，趁着炮火的掩护，朝着西侧寨门摸来。
“是伪军的伪装部队！”身边的士兵高声喊道，语气中满是警惕。
温沉璧心中一凛，这些人穿着清风寨的军装，显然是想混进寨中里应外合。“放箭！绝不能让他们靠近寨门！”他高声下令，手中的短刀也下意识握紧。
箭矢如雨般射向伪军，可他们却像是不怕死一般，依旧疯狂冲锋。就在这时，温沉璧忽然注意到伪军队伍中，一名领头的军官腰间挂着一枚玉佩，款式与赵虎那块“忠勇”玉佩一模一样，只是色泽稍暗，像是仿制的赝品。
他心中咯噔一下，想起沈既白之前的疑虑——那日夜袭的黑衣人腰间也有相似的玉佩。难道赵虎真的与敌军有所勾结？可昨日赵虎还在为李团长的死怒不可遏，誓要找出内奸，那副模样绝不像是作伪。
思绪翻涌间，一名伪军已突破箭雨，翻墙跳进寨内，长刀直指温沉璧。温沉璧侧身躲闪，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他闷哼一声，反手一刀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可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名士兵正举着枪，枪口对准的不是伪军，而是他！
那士兵是清风寨的老弟兄，名叫小五，平日里沉默寡言，打仗却很勇猛，沈既白还曾夸过他忠诚可靠。温沉璧心中一惊，想要躲闪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枪口喷出火光。
“先生小心！”身旁一名士兵猛地扑过来，替他挡下了这一枪。子弹穿透士兵的胸膛，鲜血溅在温沉璧的脸上，滚烫而刺眼。
小五见行刺失败，转身就想逃跑，却被周围的士兵当场制服。温沉璧捂着发疼的后背，走到小五面前，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为什么？”
小五被按在地上，脸色惨白，却依旧嘴硬：“我没有背叛！是你们看错了！”
“还敢狡辩！”一旁的士兵怒吼道，“我们都看到了，你对着先生开枪！”
温沉璧蹲下身，目光落在他腰间——那里藏着一枚与孙六房间里一模一样的伪军腰牌。“孙六是你同伙？”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
小五浑身一颤，眼神闪烁，终究还是松了口：“是……是王尚书让我们潜伏在寨中，等待时机里应外合。赵虎大人……赵虎大人也早就归顺了王尚书！”
“你胡说！”温沉璧心中一震，厉声反驳。他不愿相信赵虎会背叛，毕竟赵虎是沈既白最信任的兄弟，这些年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可小五的话，加上那枚相似的玉佩，让他心中的疑窦越来越深。
“我没有胡说！”小五嘶吼道，“那枚‘忠勇’玉佩，就是赵虎大人交给我们的信物，让我们关键时刻能与伪军接头！李团长的行军路线，也是他透露给王尚书的！”
温沉璧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后背的伤口疼得钻心，心口更是像被巨石压住，喘不过气。他想起赵虎昨日的愤怒与决绝，想起他主动请缨去排查内奸，想起他这些年对沈既白的忠心耿耿，怎么也无法将他与背叛者联系在一起。可小五的供词，加上种种疑点，又让他不得不怀疑。
“把他带下去，严加审讯！”温沉璧强压下心中的混乱，下令道。他必须尽快查明真相，若赵虎真的背叛，那清风寨的防线就等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后果不堪设想。
处理完小五的事情，温沉璧立刻朝着正门赶去。正面战场的局势愈发严峻，日军的进攻越来越猛烈，寨墙的一处已经出现了缺口，沈既白正带着弟兄们拼死抵挡，身上的衣衫早已被鲜血浸透，小腹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迹顺着裤腿滴落，每一次挥刀都显得格外艰难。
“既白！”温沉璧快步上前，心中满是担忧。
沈既白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溅满了血污，却依旧眼神锐利：“西侧情况如何？”
“有小股伪军偷袭，已被击退，但抓到了一名内奸。”温沉璧压低声音，“他说……赵虎早已归顺王尚书，李团长的路线是他透露的，还有那枚‘忠勇’玉佩，是他给内奸的接头信物。”
沈既白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难以置信。“不可能！”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赵虎与我出生入死多年，我救过他的命，他不可能背叛我！”
“可小五的供词言之凿凿，还有那枚玉佩……”温沉璧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我们不能不防。”
沈既白沉默了，手中的佩刀劈砍的动作慢了几分。他想起赵虎昨日的种种表现，想起他主动请缨去排查内奸，想起他刚才带兵守北侧时的坚定，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难道真的是他看走了眼？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呐喊声，北侧寨门的方向烟尘四起。一名士兵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慌张：“沈将军！温先生！不好了！赵寨主带着一队人，打开了北侧寨门，投靠伪军了！”
“什么？”沈既白和温沉璧同时脸色大变。
温沉璧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后背的伤口剧痛难忍，险些栽倒在地。他最不愿相信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赵虎真的背叛了他们！
“这个叛徒！”沈既白目眦欲裂，怒吼一声，转身就要朝着北侧寨门冲去。
“既白，不可！”温沉璧连忙拉住他，“正面战场局势危急，你不能离开！北侧寨门已破，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守住正门，掩护寨中百姓和弟兄们撤退，否则所有人都得死！”
沈既白停下脚步，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滔天的怒火与痛苦。他看着北侧寨门方向，那里曾是他最信任的兄弟，如今却成了背叛者，带领敌军冲进了寨中。多年的情谊与信任，在这一刻化为泡影，刺得他心口鲜血淋漓。
“弟兄们，跟我杀！”沈既白猛地转过身，佩刀直指日军，声音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与决绝，“守住正门，为撤退争取时间！”
战斗愈发惨烈。北侧的伪军与日军汇合，从内部发起进攻，清风寨腹背受敌，局势瞬间逆转。士兵们的伤亡越来越多，寨墙的缺口越来越大，日军如同潮水般涌进寨中，烧杀抢掠，惨叫声、厮杀声、火炮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温沉璧一边指挥士兵们抵抗，一边留意着沈既白的身影。沈既白如同疯魔一般，在敌军中杀来杀去，佩刀早已被鲜血染红，身上又添了数道新伤，却依旧不肯后退半步。他像是在发泄心中的痛苦与愤怒，又像是在践行着“生死与共”的承诺。
“既白，不能再守了！”温沉璧冲到他身边，大声喊道，“寨中百姓已经撤退，我们也快撤！”
沈既白回头看了一眼，寨中已是火光冲天，日军越来越多，继续坚守只是徒劳。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与决绝：“撤！”
两人带着残余的弟兄们，朝着后山的密道退去。日军在身后紧追不舍，枪声、呐喊声不绝于耳。撤退途中，一名日军士兵朝着温沉璧射出一箭，沈既白见状，毫不犹豫地挡在他身前，箭矢深深刺入他的后背。
“既白！”温沉璧心中一紧，连忙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没事。”沈既白咬着牙，拔出后背的箭矢，鲜血喷涌而出，“快走！”
两人相互搀扶着，艰难地朝着密道跑去。身后的清风寨火光冲天，曾经的根据地，如今已成一片火海。沈既白回头望了一眼，眼中满是痛苦与愧疚，他不仅没能守住清风寨，没能为李团长报仇，还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连累了这么多弟兄。
温沉璧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中也满是酸涩。他知道沈既白此刻的心情，可他更清楚，现在不是沉溺于痛苦的时候。“既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机会，就有重建家园的希望。”
沈既白没有说话，只是咬紧牙关，跟着温沉璧钻进了密道。密道狭窄而黑暗，只能容一人通过，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步朝着密道的另一端走去，身后的火光与厮杀声渐渐远去，可心中的痛苦与疑窦，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赵虎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两人的心中。他们不明白，多年的情谊为何会如此脆弱，曾经的“忠勇”为何会沦为背叛的工具。而小五口中的真相，究竟是全部属实，还是另有隐情？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笼罩在两人心头，让他们在逃亡的路上，又多了一层沉重的枷锁。
密道的尽头是一片茂密的山林，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形成斑驳的光影。两人走出密道，回头望了一眼清风寨的方向，那里早已被浓烟笼罩，再也看不到曾经的模样。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温沉璧轻声问道。
沈既白深吸一口气，眼中的痛苦渐渐被坚定取代。他看向温沉璧，眼神锐利如鹰：“去找王尚书和赵虎。我要亲口问问他们，为什么要背叛我，为什么要背叛清风寨的弟兄们！”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异常坚定。温沉璧看着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无论你去哪里，我都陪你。生死与共，永不相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