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井怒

北方的山村总藏着些老物件，村东头那口百年老井便是其一。井口由青石雕琢，刻着模糊的云纹，井沿被 generations 人的手掌磨得光滑，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冷。村里人都叫它“枯骨井”，说井底埋着冤魂，尤其是月圆之夜，千万别靠近。

李根生是个不信邪的后生，刚从城里打工回来，听说了老井的传闻，反倒来了劲。他总说：“都是封建迷信，一口破井能有啥门道？”村长老王头劝他：“根生，别作死，那井邪乎得很，三十年前就有人掉进去，捞上来时人都泡得发胀，眼睛还圆睁着哩！”李根生只当耳旁风，反倒盘算着去井边探个究竟。

七月十五那天，月色惨白，像蒙了层霜。李根生揣着个手电筒，偷偷溜到了老井边。井水泛着幽蓝的光，倒映着月亮的影子，风一吹，水面晃悠悠的，像有东西在底下动。他壮着胆子往下喊：“有本事出来见我，装神弄鬼算啥本事！”

话音刚落，井里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像是有人掉了进去。李根生吓了一跳，连忙用手电筒照向井底，却只看到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没有。他正想转身走，忽闻身后传来一阵女人的啜泣声，那声音轻飘飘的，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在耳边。

“谁？”李根生猛地回头，手电筒的光扫过，只见井旁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脸前，看不清模样。“你是谁？大半夜在这里哭啥？”

女人缓缓抬起头，那张脸惨白如纸，眼睛却红得像血，嘴角还往下滴着水。“我冷……我好冷……”她一边说，一边朝李根生伸出手，那双手指甲发黑，皮肤皱巴巴的，像泡在水里泡了很久。

李根生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连手电筒掉在地上都没顾上捡。他一口气跑回家里，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砰砰直跳。直到后半夜，他才迷迷糊糊睡着，梦里总看到那个女人从井里爬出来，浑身湿透，朝他喊：“带我上去……带我上去……”

第二天一早，李根生就病了，发着高烧，嘴里胡言乱语。他娘急得团团转，请来村里的赤脚医生，看了半天也没查出啥毛病。老王头听说了，叹着气说：“这孩子是冲撞了井里的东西，得去请张半仙来看看。”

张半仙是邻村的风水先生，据说能通阴阳。他来到李根生家，掐着手指算了算，又看了看李根生的面相，沉声道：“这娃是惹上了‘井灵’，那是个枉死的女子，三十年前被人推下井淹死，怨气积在井底，月圆之夜就会出来找人替身。”

李根生的娘吓得腿都软了，连忙给张半仙磕头：“仙长，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张半仙扶起她，说：“要救他也不难，得先给那女子立个牌位，每日上香，再备上三牲祭品，去井边祭拜，求她原谅。另外，还要把井底的淤泥清干净，让她的尸骨重见天日，好好安葬。”

李根生的娘连忙照做，她请人做了个牌位，写上“井中冤魂之位”，每日虔诚上香。又请了几个壮丁，准备下井清淤。可没人敢下，那井里的阴气实在太重，谁都怕被缠上。

就在这时，李根生突然从床上爬起来，眼神呆滞，嘴里说着胡话：“我去……我去清淤……”他径直走到老井边，拿起绳子就往身上绑。众人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被吊进井底。

井底黑漆漆的，弥漫着一股腐臭味。李根生拿着铲子，机械地挖着淤泥。挖了没多久，铲子突然碰到了硬东西，他弯腰一看，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骨，身上还穿着蓝布衫，正是梦里那个女人的衣服。

李根生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铲子掉在地上。就在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女人的声音，这一次，声音不再冰冷，反而带着一丝感激：“谢谢你……终于有人肯帮我了……”

李根生壮着胆子说：“大姐，对不起，我不该冲撞你。我们会把你好好安葬，以后每年都给你扫墓。”

女人的声音叹了口气：“我本是邻村的，三十年前被村里的无赖欺负，推下井淹死。这些年，我被困在井底，日夜受着煎熬，只能靠找替身才能投胎。可我也不想害人，只是实在太苦了……”

李根生听着，心里一阵发酸。他小心翼翼地把尸骨装进提前准备好的木盒里，然后被众人拉了上去。

当天下午，村里人按照张半仙的嘱咐，把尸骨埋在了村后的山坡上，还立了块墓碑。李根生的病也奇迹般地好了，他再也不敢不信邪，每年清明都会去给那女子扫墓。

可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村里又出了事。村里的无赖二狗子，听说了老井的事，觉得有机可乘，竟然想偷偷下井捞宝贝。他趁夜来到井边，刚要往下爬，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下去，只听到一声惨叫，便没了动静。

第二天，有人发现二狗子的尸体浮在井面上，眼睛圆睁，满脸惊恐，和三十年前那个掉井的人一模一样。村里人都说，这是井里的冤魂在惩恶扬善。

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打老井的主意。每当月圆之夜，路过井边，还能隐约听到女人的啜泣声，只是那声音里，少了几分怨气，多了几分凄凉。

老王头时常对着老井叹气：“做人啊，千万别作恶，不然就算死了，也不得安宁。这口井，就是一面镜子，照出人心的善恶哩！”

而那口老井，依旧静静地立在村东头，青石雕琢的井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记录着村里的恩怨情仇，也警示着后人，要心存善念，敬畏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