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衍，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苏黎世机场的玻璃幕墙折射着阿尔卑斯山的余晖。鹿虞拖着行李箱站在航站楼出口，脖子上新换的月亮项链在夕阳下泛着微光。她摸出手机，拍下停机坪上渐暗的天色，发给霍衍：
"平安到达。这里的黄昏比南城晚两小时。"
手机很快震动。霍衍回复了一张照片——荷箐一中的操场，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照片角落隐约可见他脖子上挂着的旧月亮项链。
"我这里天快黑了。"他写道，"你那边应该刚过正午。"
鹿虞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街灯，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身处不同时区。七小时时差像一条无形的河，将他们的白天与黑夜轻轻错开。
入住学生公寓后，鹿虞取出霍衍给的信封。里面除了一张他们在摩天轮前的合照，还有张纸条："每天18:23，我的太阳会照亮你的月亮。"——这是苏黎世黄昏时刻，恰逢南城深夜。
她将合照贴在书桌前，在笔记本上郑重写下：
"亲爱的霍衍：
今天飞机越过乌拉尔山脉时，云层像棉花糖海。我突然想起你说过，对流层顶的温度永远零下50度。现在我们都在这片寒冷中相隔万里，但我的月亮项链一直贴着皮肤发烫..."
写到一半，泪水晕开了字迹。鹿虞抹了把脸，继续写道："PS：我发现瑞士的乌鸦比南城的大只，它们总在啄我窗台。"
荷箐一中的礼堂座无虚席。霍衍站在领奖台上，省物理竞赛金牌在他颈间闪烁。校长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这位"未来的大法官"，却没注意到获奖者始终摩挲着藏在衬衫里的月亮项链。
"霍同学考虑过留学吗？"评委教授递来名片，"我们普林斯顿的物理系..."
"谢谢，但我已经有意向学校。"霍衍礼貌回绝，目光扫过礼堂最后一排的空座位——那里本该坐着鹿虞。
颁奖结束，霍衍避开庆功宴，独自来到学校天台。初冬的风掠过他发梢，他取出手机拍下金牌照片，犹豫片刻又补了张自拍——特意让旧月亮项链入镜。
"恭喜。"鹿虞的视频通话突然弹出，她那边是正午，阳光透过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的玻璃穹顶，在她脸上投下几何光斑，"金牌先生怎么躲在这里？"
霍衍耳尖发烫："你怎么..."
"我让林悦潜伏在庆功宴了。"鹿虞晃了晃手机，镜头扫过她书桌——贴着他们合照的软木板旁，钉着霍衍寄来的三十七张明信片，"快让我看看金牌！"
霍衍将镜头对准奖牌。鹿虞突然凑近屏幕："等等！你换回旧月亮项链了？"
"嗯。"霍衍指尖碰了碰吊坠，"戴着它比赛...像你在现场。"
视频那头突然沉默。鹿虞的镜头转向窗外雪景，但霍衍还是捕捉到了她泛红的眼眶。
"下周我有天体物理期中考试。"她转移话题，"要是考砸了，我就说都怪霍衍没给我补课。"
"现在补。"霍衍取出笔记本，"你上次问的引力透镜效应..."
他们隔着屏幕讲题，就像曾经在图书馆那样。当暮色笼罩荷箐一中时，鹿虞那边的阳光依然明媚。霍衍望着屏幕上她认真的侧脸，突然希望这七小时的时差能再长些——这样他就能多看一会儿她的白天。
苏黎世遭遇二十年一遇的暴雪。鹿虞蜷缩在公寓里，窗外狂风呼啸。她反复读着霍衍的来信——他通过了清华保送初审，父亲却坚持要他申请哈佛法学院。
"我准备了一封长信。"霍衍写道，"打算春节时和父亲谈谈。"
鹿虞摩挲着信纸，想起霍衍说起父亲时紧绷的下颌线。她翻开日记本，写下一行字："希望霍衍的勇气比瑞士的雪更厚。"
突然停电让公寓陷入黑暗。鹿虞摸黑找到手机，电量只剩10%。她犹豫片刻，拨通了霍衍的电话——南城现在应该是凌晨两点。
"鹿虞？"霍衍的声音带着睡意却清醒，"出什么事了？"
"暴雪来了，然后停电了..."鹿虞把自己裹进毯子，"我有点...想听你的声音。"
电话那头传来窸窣声，霍衍似乎坐了起来："我在。"
他们聊起琐事——鹿虞说德语课上的乌龙，霍衍讲林悦在班上传他俩的八卦。当手机电量告警时，鹿虞突然小声说："霍衍，我害怕..."
"数到三。"霍衍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一。"
"二。"鹿虞握紧月亮项链。
"三。"
电话挂断的瞬间，手机屏保亮起——那是霍衍在摩天轮前偷拍她的侧脸。窗外风雪依旧，鹿虞却不再害怕。她知道在七小时之外的南城，有个人在深夜为她数数。
天亮时，她在日记本补充："PS：霍衍，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
霍衍的卧室变成了微型天文馆。天花板上贴满荧光星星，每颗旁边都标注着日期和坐标——那是鹿虞来信的寄出地。书桌上摆着地球仪，苏黎世的位置插着红色图钉，连着细线延伸到荷箐。
春节假期，霍父发现儿子不再碰法律书籍，而是彻夜研读《天体物理学导论》。除夕夜的家庭聚会上，当姑姑再次夸赞"未来大法官"时，霍衍突然放下筷子。
"我想学天体物理。"他声音很轻，但足够让全桌安静，"已经通过清华初审。"
霍父的茶杯重重磕在桌上："你再说一遍？"
"我喜欢天文。"霍衍直视父亲，手指无意识摸着脖子上的月亮项链，"就像...有人喜欢乌鸦。"
事后霍母告诉霍衍，这是他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坚持己见。那晚霍衍站在阳台上，拍下南城罕见的星空发给鹿虞："我父亲摔了茶杯，但没说不行。"
鹿虞的回复在三小时后到来——一张苏黎世夜景，她站在ETH主楼前比耶："告诉霍叔叔，瑞士的法官都是天体物理系毕业的！"
霍衍笑着保存照片，在日历上圈出五月二十日——鹿虞信里说的回国探亲日。天花板的星星中，有颗特别亮的被他标记为"LY's back"。
鹿虞养成了在课间写"时差情书"的习惯。这些信件从不寄出，而是藏在《量子力学基础》的夹页里：
"亲爱的霍衍：
今天在纳沙泰尔湖看到天鹅，想起你说荷箐公园的鸭子总抢你面包。我偷偷喂了天鹅半块饼干，它啄了我手指——这算不算国际纠纷？"
另一页写道：
"霍衍，我昨晚梦见我们毕业典礼。你穿着蓝白校服在台上发言，我坐在最后一排朝你扔纸飞机。醒来发现枕头是湿的，原来想念真的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最厚的那页夹着干枯的阿尔卑斯山花：
"今天走过班霍夫大街的钟表店，橱窗里有对日月造型的怀表。我站在那儿看了十分钟，老板娘问我是不是在等什么人。我说是的，在等一个戴太阳项链的男孩来赴约。"
这些秘密信件鹿虞从未提及，直到某天视频时霍衍突然问："你书架上那本《量子力学基础》，第203页夹着什么？"
鹿虞差点摔了手机："你...你怎么知道？"
"上次视频你翻书时闪过半页纸。"霍衍耳尖发红，"我看到了'亲爱的霍'..."
鹿虞把脸埋进抱枕，听见霍衍说："我也有。在《普通物理学》第367页。"
那晚他们约定，毕业重逢时要交换这两本藏着心事的教材。
霍衍的清华录取通知书到货那天，他做了件疯狂的事——用奖学金买了苏黎世往返机票。登机前他给鹿虞发了条模糊信息："这两天可能联系不上。"
当霍衍站在ETH主楼前时，积雪还没化尽。他按照鹿虞信里描述的路线找到物理系图书馆，在期刊区张望——鹿虞说过她总坐在靠窗第三排。
果然，熟悉的马尾辫映入眼帘。鹿虞正埋头计算矩阵方程，发间别着的铅笔摇摇欲坠。霍衍悄悄走到她身后，用指节轻叩桌面。
"这里有人吗？"
鹿虞头也不抬："有，我男朋友的。"
"哦？"霍衍放下背包，"他什么样？"
鹿虞猛地抬头，铅笔啪嗒落地。霍衍穿着她最爱的深蓝色毛衣，太阳项链在领口若隐若现。窗外雪光映着他带笑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
"你...你怎么..."鹿虞语无伦次，手忙脚乱去摸脖子上的月亮项链，"这不是梦吧？"
霍衍从口袋掏出清华录取通知书复印件："来告诉你，我考上物理系了。"
鹿虞的眼泪夺眶而出。同学们好奇张望中，她拽着霍衍冲出图书馆，在走廊拐角紧紧抱住他。霍衍的大衣沾着远方的寒气，太阳项链贴在她脸颊上，金属已经被焐热。
"只有48小时。"霍衍轻抚她发丝，"带我看你的苏黎世吧。"
他们走过鹿虞常去的咖啡店，喂过她信中提过的天鹅，在ETH的穹顶下分享一副耳机听《小星星变奏曲》。夜幕降临时，霍衍在鹿虞公寓楼下变魔术般掏出一个盒子——里面是日月造型的怀表，正是她曾在信中写过的那个。
"老板娘说这是镇店之宝。"霍衍将月亮那半递给鹿虞，"但我告诉她，有人在等它。"
鹿虞打开怀表盖，内侧刻着两行字：
"纵使时差七小时
我的太阳永远追随你的月亮"
鹿虞的书桌日历画满了红圈。今天是5月20日，距离荷箐一中毕业典礼还有三十天——也是她回国的日子。
收拾行李时，她特意将《量子力学基础》放进随身包。这本教材的夹页里，已经积攒了九十九封未寄出的"时差情书"。窗外苏黎世的春光明媚，但她的心早已飞越七小时时差，落在南城某个戴太阳项链的少年身上。
手机震动，霍衍发来照片——他站在荷箐一中校门口，身后横幅写着"高考冲刺30天"。照片角落可以看到，他脖子上依然戴着那枚旧月亮项链。
"准备好在毕业典礼上接住我的纸飞机了吗？"霍衍问。
鹿虞笑着拍下打包好的行李箱，特意让月亮项链入镜："这次换我赴约了。"
飞机起飞前，她翻开《量子力学基础》最后一页，写下第一百封信：
"亲爱的霍衍：
当这架航班降落时，我们的时差将归零。这两年你总说我的月亮在追随你的太阳，但你知道吗？在瑞士的每个清晨，当我看着朝阳升起，想的都是——此刻的南城，有个人正为我点亮星光。"
合上书页时，月亮项链在舷窗透入的阳光中闪闪发亮。鹿虞望着窗外云海，想起霍衍说过的话：平流层的风永远朝一个方向吹，就像某些承诺永不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