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求你
红油火锅在电磁炉上咕嘟冒泡，翻滚的辣椒裹着牛油香气，将狭小包间里的温度烘得燥热。
徐清晗捏着筷子，目光扫过满桌荤素菜，最后落在对面空着的座位上，眉梢微蹙：“陆璟怎么没来？你们没告诉他今晚聚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包间里原本喧闹的碰杯声、谈笑声骤然掐断，只剩下火锅沸腾的咕嘟声，显得格外突兀。
江北墨握着杯子的手一紧，黑曜石般的眼眸骤然沉了下去，喉结滚动了两下，才低声开口：“陆哥他……”
徐清晗挑眉，疑惑地看向他。往日里向来爽朗的江北墨，此刻却扭捏着避开她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神色凝重得不像话。
“陆哥他弟，刚走了。”
短短一句话，像一块冰投入滚油，瞬间炸得满室死寂。旁边的徐霖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僵，手里的筷子“啪嗒”一声掉在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还维持着握筷的姿势，却微微发颤。
徐清晗的眉心突突地跳起来，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了一下，密密麻麻的闷痛蔓延开来。
徐霖浙没说话，只是缓缓起身，捡起地上的筷子放在桌上，拿起手机就往门外走。他的动作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僵硬得如同雕塑，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可那紧绷的下颌线，却暴露了他极力压抑的情绪。
没人敢拦他。
徐清晗和江北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谁都知道，陆毅然是徐霖浙生命里唯一的光。
徐霖浙的童年是一片荒芜的黑暗。五岁那年父亲意外去世，母亲受不了打击，整日躺在床上唉声叹气，眼神空洞，家里的氛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姐姐徐清晗那时也才六岁，自顾不暇，更别说照顾他。本该是张口说话、嬉笑打闹的年纪，徐霖浙却成了沉默寡言的孩子，他不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也不懂快乐该如何表达，像一轮被乌云遮蔽的月亮，孤独地悬在夜空。
直到陆毅然的出现。
那个跑起来像风一样的小男孩，第一次见到徐霖浙就主动凑上去，把手里的糖塞给他：“我叫陆毅然，我们做朋友吧！”徐霖浙没理他，他就天天跟着，分享自己的玩具、零食，拉着他去河边摸鱼、去树上掏鸟窝，用最纯粹的热情，一点点融化了徐霖浙心里的坚冰。
他们在同一家医院出生，同一天出院，虽然姓氏不同、家境各异，却像是天生的兄弟，心有灵犀。
后来知道陆毅然有个比他们大几岁的哥哥陆璟，陆毅然就像一束炽热的阳光，硬生生照进了徐霖浙的黑暗世界，让那轮孤寂的月亮，也终于发出了温柔的光。
巷子里的风带着冬夜的寒意，吹得徐霖浙的碎发乱飞。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全是陆毅然的笑脸，小时候两人在田埂上追逐，陆毅然摔了一跤，却笑着爬起来说“不疼”；初中时一起逃课去网吧，被陆璟抓回来，陆毅然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上个月见面，陆毅然还拍着他的肩膀，眼神坚定地说：“我们要一直陪着彼此，永远不分开。”
“永远……不分开……”徐霖浙喃喃自语，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酸涩得发疼。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洇开一小片湿痕。紧接着，更多的眼泪汹涌而出，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无声地滚落，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沉默和压抑，却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江北墨快步走过去，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试图给他一点安慰。可下一秒，徐霖浙猛地抬头，一把抓住江北墨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陆毅然是被杀的吧！告诉我，是谁？到底是谁干的！”
他用力晃着江北墨的身体，积压在心底的悲伤、愤怒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样子。
江北墨没有挣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告诉你，你要去复仇吗？”
“对！我要他偿命！”徐霖浙红着眼，死死盯着江北墨，“难道你就不难过吗？那是陆毅然啊，即使你跟他不熟但那是你兄弟的弟弟啊！”
徐霖浙看江北墨没有任何反应，他想是想到什么“如果死的是宋佳妍，你会坐得住吗？你会不去复仇吗？”
宋佳妍是江北墨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他的逆鳞。
这句话像是一根针，狠狠刺痛了江北墨。他猛地攥紧拳头，二话不说，一拳就砸在了徐霖浙的脸上。
“砰”的一声闷响，徐霖浙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嘴角瞬间溢出了血丝。
“你以为我不难受？”江北墨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眼神里满是痛苦和愤怒，“自己好兄弟的弟弟被人暗杀，你觉得我会好受吗？”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情绪：“可他是雇佣兵，从他选择这条路的那天起，就该知道，死亡是随时可能到来的结局，不管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还是在悄无声息的暗杀中。”
“我不管！”徐霖浙抹掉嘴角的血，眼神里的仇恨丝毫未减，他再次逼近江北墨，声音带着哀求与逼迫，“我只要知道是谁干的，告诉我，谁杀了他？”
江北墨看着他满眼的猩红，知道他此刻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犹豫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松了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代号：渊，杀手排行榜第七。”
“渊……”徐霖浙默念着这个名字，像是要将它刻进骨子里。
不远处，徐清晗靠在墙上，指尖夹着一支烟，火光在黑暗中明灭。听到“渊”这个代号时，她抽烟的动作猛地一顿，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目光变得愈发深沉。
徐霖浙猛地转头看向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恳求，甚至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姐，咱们集团能对付的了他吧，帮我杀了他！”
徐清晗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烟雾缭绕中，她的神色显得格外冷淡：“不接。”
徐霖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为什么？姐，那是陆毅然啊！你有实力杀了那个叫渊的，你为什么不帮他报仇？”
徐清晗没有回答，只是掐灭了烟头，转身就要离开。
“姐！”徐霖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看着徐清晗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噗通”一声，直直地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姐，我求你了。”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卑微到了极点，“他得死，他必须为毅然偿命……求你了，姐。”
徐清晗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弟弟，他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刚被揍过的红痕，眼神里满是痛苦和哀求，狼狈不堪。
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声音冷淡得像结了冰：“杀手是不能有感情的，他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该随时准备死亡。”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炸得徐霖浙瞬间僵住。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姐姐，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却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冷漠和疏离，陌生得让他心慌。一旁的江北墨也愣住了，他没想到徐清晗会说出这样的话。
徐霖浙猛地站起身，积压在心底的愤怒和失望彻底爆发。他挥起拳头，朝着徐清晗砸了过去，带着不顾一切的冲动。
徐清晗面无表情，侧身抬手，轻易就接住了他微微发颤的手。她的力道很大，徐霖浙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抽不回来。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徐霖浙没有就此罢手，他抬起另一只拳头，再次朝着徐清晗砸去。可这一次，徐清晗没有再留手，抬脚就踹向了他的膝盖。
“咔嚓”一声轻响，徐霖浙膝盖一软，再次重重地跪倒在地，疼得他额头冒出了冷汗。
又是这样。
徐清晗依旧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徐霖浙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她，心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什么？为什么对于陆毅然的死，姐姐会如此冷漠？
徐清晗没有再看他，转身朝着巷子口走去。寒风吹起她的衣角，在夜色中划出一道冷漠的弧线。走到巷子口时，她停下脚步，淡声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传入了徐霖浙的耳中：
“强者生存，弱者死亡……这是江湖的规矩。想复仇用自己的实力证明”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徐霖浙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浑身脱力。他看着姐姐消失的方向，眼神空洞，心里某个重要的东西，随着姐姐的背影，彻底碎了，消失了……
江北墨走上前，蹲在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巷子里的风越来越大，带着刺骨的寒意，将两个少年的身影，衬得格外孤寂。
徐霖浙脑海中都是徐清晗刚刚说的话“自己，实力，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