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

崇明中学的国际部，从来不只是学习的象牙塔，更是港城上流社会未来格局的微缩预演。

　　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在特定圈子里掀起波澜。

　　周一清晨，当陆淮殇和灵啾啾前一后踏入教室时，原本喧闹的空间出现了片刻诡异的凝滞。

　　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好奇或探究，聚焦在他们身上。

　　昨天傍晚，陆大少带着新来的贫困生去吃饭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小半个圈子。

　　灵啾啾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视线，像细密的针，扎在背上。

　　她垂着眼，快步走向自己的座位，努力维持着那份“怯懦贫苦”的表象，心底却冷笑连连。

　　这群温室里的花朵，一点八卦就值得如此兴奋。

　　她刚坐下，前排一个烫着精致梨花卷的女生就转过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友好笑容：“灵同学，早啊。听说你昨天和陆少一起去吃饭了？”

　　话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着耳朵的人都听清。

　　灵啾啾抬起头，露出一个有些拘谨又受宠若惊的表情：“嗯……陆同学他人很好，看我……看我好像没吃饭，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那份欲言又止的羞涩和感激，演绎得恰到好处。

　　梨花卷女生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随即又被更浓的好奇取代：“陆少可是很少主动搭理人的呢。你们聊了什么呀？”

　　就在这时，一道略显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周悦，老师让你去办公室拿一下上周的作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戴着黑框眼镜、梳着利落马尾的女生抱着一摞书站在过道里。

　　她叫林薇，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家境普通，但成绩极其优异，是凭实力考进来的特招生，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不参与任何八卦。

　　名叫周悦的梨花卷女生撇撇嘴，似乎有些扫兴，但还是起身出去了。

　　林薇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灵啾啾，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传达任务，便径直走向自己的座位。

　　这个小插曲暂时解了灵啾啾的围，但她心里明白，这仅仅是开始。

　　果然，第一节课间，关于“贫困生灵啾啾手段高超搭上陆氏太子爷”的流言已经开始在女生洗手间和走廊角落里发酵。

　　“看她那副穷酸样，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

　　“陆少也就是一时新鲜吧，玩玩而已。”

　　“听说她连最新的限量版手链都认不出来，真是笑死人了。”

　　灵啾啾站在洗手台前，面无表情地听着隔间里传来的议论，慢条斯理地冲洗着手指。

　　冰凉的水流滑过皮肤，让她更加冷静。

　　这些无聊的言论伤不到她分毫，反而让她更清晰地认识到这个环境的肤浅。

　　她关掉水龙头，转身，正好与从隔间里出来的两个女生打了个照面。

　　那两人看到她，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故作镇定地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走了出去。

　　灵啾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弧度。

　　回到教室，她发现自己的课桌被人用红色的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穷”字。

　　周围几个男生正挤眉弄眼地看着她，似乎在期待她的反应。

　　灵啾啾的脚步在座位前顿住。

　　她看着那个刺眼的字，眼神一点点冷了下去。

　　她可以容忍流言，但不代表可以忍受这种明目张胆的侮辱。

　　就在她思考着是当场发作还是暂时隐忍时，一本厚重的牛津词典带着风声，“砰”地一声砸在了那张被涂鸦的课桌上，精准地覆盖住了那个“穷”字。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只见陆淮殇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看向那几个搞事的男生。

　　“谁干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威压，瞬间让那一片区域安静下来。

　　那几个男生脸色变了几变，互相看了看，没人敢吭声。

　　陆淮殇也没指望他们回答。

　　他弯腰，捡起那本词典，随手丢回原主人的桌子，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深蓝色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课桌上残留的马克笔印迹。

　　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矜贵和漠然，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刚刚回到座位的林薇，她推了推眼镜，眼底闪过一丝若有所思。

　　擦干净桌面，陆淮殇将那块价值不菲的手帕随手扔进角落的垃圾桶，然后看向灵啾啾，语气平淡无波：

　　“校际商业模拟大赛，组队要求三人。还缺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独自坐在窗边看书的林薇身上。

　　“林薇，”他直接点名，“有兴趣吗？”

　　“……”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从陆淮殇和灵啾啾身上，转移到了那个总是默默无闻的学霸身上。

　　林薇显然也没料到会被点名，她抬起头，黑框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地迎上陆淮殇的视线，没有立刻回答。

　　灵啾啾也愣住了。

　　她没想到陆淮殇会在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直接敲定了队友，而且还是林薇？这个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学霸？

　　她瞬间明白了陆淮殇的意图。

　　拉林薇入伙，一方面是利用她超强的学术能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是为了将她这个“贫困生”置于一个更受关注、同时也更受保护的位置。

　　一旦成为众所周知的“陆淮殇战队”成员，那些校园霸凌的小动作，至少会收敛很多。

　　这是一石二鸟。

　　林薇合上书，站起身。

　　她走到陆淮殇面前，没有看灵啾啾，只是平静地问：“为什么是我？”

　　陆淮殇双手插在裤袋里，身形挺拔而慵懒：“我需要一个不会拖后腿的脑子。而你，”他看着她，语气笃定，“足够聪明，也足够清醒。”

　　林薇沉默了几秒，推了推眼镜：“比赛资料发我邮箱。我需要评估可行性。”

　　这就是答应了。

　　陆淮殇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然后，他像是完成了某项任务，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仿佛刚才那震慑全场的行为与他无关。

　　教室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灵啾啾看着林薇回到座位，重新打开书，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她又看向陆淮殇，他正戴着耳机，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侧脸线条冷硬。

　　她缓缓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指尖拂过刚刚被他擦拭干净、还残留着一丝清冽气息的桌面。

　　心底的情绪复杂难言。

　　他是在帮她解围?

　　还是仅仅为了确保“棋子”在赛前不受干扰，以保证比赛的胜利，从而顺利推进他的计划？

　　她分不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从这一刻起，她、陆淮殇，还有新加入的林薇，已经彻底被推到了崇明中学舆论的中心。

　　灵啾啾深吸一口气，拿出课本，摊开。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那个慵懒而强大的身影。

　　你到底想干什么！陆淮殇。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