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帧起手四阶任务
“叫做‘共魔’。”
“……啥？”
井从鑫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共魔”这种职业。千百年来，旅行者们的职业无非就是五种——战士，刺士，魔法师，牧师，驯魔师。曾几何时有过“共魔”的说法？
看着井从鑫呆愣的表情，秦月努力地打消着自己的疑惑，问道：“你真的没听说过吗？”
井从鑫摇摇头。
见他一脸疑惑，秦月也不再多问，只道：“……那就趁热吃饭吧，一会儿我送你回瑞奥那城，顺便帮你向井老先生求求情。”
井从鑫拿着筷子的手一顿，闷闷道：“我不想回去。”
秦月严词道：“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就今晚。”
“可是我还没……还没来得及领任务去完成……”没说几个字，井从鑫的嗓音又染上几分哭腔，只是这次他把头埋得很低，不然任何人看见他的神情。
就这么无所收获地回去，会挨打的……会被笑话的……会再也没有脸见人的……
“唉……”秦月轻轻地叹了口气，唰唰几笔解决掉手头法力遮掩下的信纸，连带着几个铜板送到了前台人员手中。
……
……
……
井从鑫渐渐不再抽噎，但他的心已然是死了。他离家出走之前，曾愤愤地抱怨着这一整个世界，但现在，他突然恨不起来所有人——他只想恨自己。恨自己的没用，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的……
“这是什么？加急任务？”秦月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井从鑫听得清清楚楚，也打断了他错杂的思绪。
“是的，人手紧缺，且情况紧急，所以有八百联合币的报酬。”前台人员回应道。
八…八百联合币？！也就是说，这个任务的评级足足有四阶！！
井从鑫匆匆忙忙地把晚饭扒拉进嘴。虽从未接取过任务，但他可知道任务的评级规则——职业殿发布的普通任务会根据实际难度来评级，一共有一二三四五阶，每一阶都会有对应的联合币报酬。而联合币与纸币铜板银两黄金不同，它的使用范围更广，譬如，用黄金买不到的奇珍异宝，用联合币可以买到。而加急任务，则是根据实际情况重新进行评级的任务，一般是在原先的评级上提升一到二级，任务难度不变，可报酬却是更加丰厚。
而眼下的这个四阶任务，有八百联合币的报酬，可实际难度却不高，适合初出茅庐的旅行者们大显身手，以此多一个向人吹嘘的资本。
井从鑫满怀期待地望着秦月的背影，希望她能毫不犹豫地接下任务，带着他一起完成，就算最后的报酬是一九分也行啊，他拿着一份的报酬回家，也算是个说的过去的台阶。
但秦月道：“可我手头还有事……”说完，意有所指地轻轻瞥了一眼井从鑫。不出所料，井从鑫果然在看这边。
看到秦月回头，井从鑫连忙起身，边走边道：“我不要紧的，你尽管接任务，只要带上我，我保证不给你添麻烦！”
等他走到秦月的身侧，又轻轻地把秦月从前台拉走，悄声道：“我也不要多少报酬，就是任务入档的时候，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去……”
秦月装作有些犹豫的样子，道：“那你什么时候回家？”
“做完任务就回，我会乖乖的。”井从鑫眨眨眼，谁能料想到这天大的好事会降到自己的头上。虽说这次离家出走不甚光彩，但他早就把那些幼稚的“恨意”抛之脑后，现在只想着有个台阶不下白不下。
“……那好吧……你不许耍赖。”秦月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嘿嘿，姐姐，你真好说话。”请求成功，井从鑫的嘴也甜了起来，不得不说，秦月的确是比他的糟心老爹好说话一万倍，一想到这儿，井从鑫便无意识地想要拉住秦月的袖子，表示一下姐弟般的亲近，却又在目光触及到那枚戒指之时意识回笼。
“……”
所以……十六七岁结婚……这合理么？这姐姐不会是被……挟……强……控……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井从鑫，并未看到秦月向前台人员的微微点头和比的口型：
“拜托了。”
……
……
……
前台人员将“任务要求”递给秦月，井从鑫欲要垫起脚去看，但秦月就地蹲了下来，两个人脑袋凑在一处一起看。
“锁定目标外貌……”井从鑫喃喃地念着，“也就是说，我们需要潜入这腊达城的不夜街，记录下所有红色衣服的人的详细外貌？”
“……说不上什么‘潜入’啦，普通地观察就好，前提是不要让别人发现。”秦月温声道。
“这有什么难的，交给我就好！”说罢，井从鑫从前台人员的手中接过“秘密档案纸”和笔，风风火火地拉着秦月往城里冲。
我人生中的第一个任务！一定要完美完成！！
……
……
……
这一路都是井从鑫自己观察自己记录，看起来动力满满。秦月和斯堪迪只是个陪同，斯堪迪还好奇地到处看看，秦月倒是寸步不离地默默跟着井从鑫，也不打扰他执行“任务”。直到井从鑫坚定地在纸上写下“猪鼻子”，秦月抬眼一看，确实是那回事儿，不过还是出声打断了——
“要不还是换个文雅点的说法吧……这些都是要归档的……”
“……猪鼻子怎么文雅？”
“……鼻尖上翘，鼻孔略大。”
井从鑫没绷住笑，努力地压住声音道：“不过说起来，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任务不太一样啊哈哈哈……”
的确，二人嘻嘻哈哈地走这么一路，没有一丝执行任务的紧迫感，反倒觉得是在散步放松。但井从鑫也没有过多怀疑，既然前台人员都给了这些家伙事，这任务还能是假的不成？
“原来执行任务是这种感觉啊。”井从鑫轻声感叹道。
这句话可让秦月松了一口气——还好这小孩儿还没见过世面，算是糊弄过去了。要知道，真正的实打实的四阶任务，可是起码要血流成河的啊。
……
……
……
井从鑫最终是写了满满的一沓纸，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二人回到战士分殿，井从鑫自豪地把“秘密档案纸”交还给前台人员，前台人员也略微翻阅，就告诉他这些将会交由上级审批归档，语毕，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报酬”交给了他。
井从鑫两眼放光，倒不是因为见钱眼开，只是因为眼前的这些联合币，是他人生中自己争取到的“第一桶金”。
“我们四六分吧，你六我四。”井从鑫提议道。
“为什么？”秦月有些意外，“明明都是你办的事。”
“因为，谢谢你，”井从鑫笑得灿烂，“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买饭给我，还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姐姐。”
但秦月嘴唇张了张，却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二人一龙走出战士分殿时，已经快要是凌晨时分了。天际缓缓地散出一些暖色的光彩，却又迟迟不肯露面。兴奋感渐渐消失，井从鑫终于感觉到深深的疲倦，脚步也逐渐放缓。
这一晚上，还真是折腾得不轻啊。
秦月似乎是个老练的旅行者，根本看不出她的疲倦，但她还轻轻拍了拍斯堪迪的小脑袋，轻声低语了几个音节，斯堪迪便摇身一变，乖顺地从小肉球变为了铺展着双翼的巨龙，不过体型还是要比震慑古卢森龙时小上不少。
这……不光能随地大小变，还能自选尺码呢？！
井从鑫的困意消下去了一半，这时，秦月轻身翻上斯堪迪宽阔的龙脊，向他伸出了手：
“我拉你上来吧。”
“……啊？”井从鑫一愣，“它……不是怕生吗？”
秦月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事情，微微笑道：“怕生是性格，骑乘是请求。”
直到稳稳地坐上了龙脊，疑惑感还是压过了新奇感。井从鑫还是没有听明白，又问道：“驯魔师骑着自己的龙赶路，不是很正常的吗？”
“对驯魔师来说很正常，”秦月耐心地纠正他，“可我是共魔师啊。”
“对共魔师来说，人与魔是平等的关系，是可以相互依赖、但又绝对自由的独立个体。所以我想要搭乘斯堪迪，必须先得到他的同意。而直接命令魔恢复正常形态让自己搭乘，在我们共魔师看来，无异于你让你最好的朋友学狗叫。”
秦月顿了顿，又连忙补充道：“啊，我刚刚只是举个例子，没有特指‘你’和‘你的朋友’。”
而斯堪迪也低吼一声，似乎是在回应秦月，接着便伸展开宽大的双翼——
“要起飞了，可以抓住我的披风。”秦月轻声提醒道。
井从鑫闻言，赶忙从“共魔”的思考中脱离出来，伸手去拉秦月的披风，不料却隔着披风柔顺的一层布料，触碰到了一个极硬的物事。
“……这是什么？披风里面……”井从鑫不敢再碰了。
“哦，”秦月连头都没回，“匕首。”
“匕匕匕匕……匕首？！”井从鑫瞬间吓成了小鸡仔，再往四周一看，灰蒙蒙的一片，根本就看不见地面的影子，没有任何的退路。
秦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以后不要跟陌生人走啊，说不定就碰上什么心怀鬼胎的人，佯装对你很好，趁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一刀毙命。”
井从鑫只是捏着秦月披风的一角，不敢说话。
听井从鑫没有动静，秦月又继续道：“还有，永远记住别人什么的，也不要乱说，”
“我不过是陪你走了一晚上，而你的家人，陪了你这么多年，你却要离家出走，伤他们的心。”
井从鑫攥着披风的手又紧了紧。
不过几句话，秦月就将他的不足挑得一干二净。同样，不过几呼吸的时间，二人一龙就回到了瑞奥那城的城门前。
井从鑫从未想过，那般英勇、严肃、严厉的父亲，会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哭的像个泪人，而一旁的母亲也早已泣不成声。井从鑫刚刚才想象过，他的归家应是光耀的，又或许是痛骂的、责备的。可他就是没想到，会是如此的，如获至宝的，团聚。
“我回来了。”井从鑫在父母的怀抱中，喃喃道。
就这么又哭又抱好好地宣泄了一会儿，井从鑫这才擦擦眼泪，回头去找秦月，却发现那一人一龙早就不在了。
也是，秦月送他回来，本就是为了替他求情，但眼下这般一家温情，想来也是无需多言了。只不过……
什么时候能再见面呢？
破晓如期而至，天边彩光大盛，迎接着新的一天的到来。而于井从鑫而言，这个夜晚与黎明，是足以改变他一生的初晴。
——心之破晓，初见晴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