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摇

夏日的风带着潮湿的热气，吹拂过王家庭院里的芭蕉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廊下，王耀斜倚在柱子上，半眯着眼睛，手里慢悠悠地摇着一把折扇。旁边的矮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青花瓷茶具，里面是他刚沏好的龙井，茶香袅袅。

“小菊那家伙，最近在忙什么呢？好久没来了。”他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寂寞。作为家里有着好几个吵吵闹闹弟弟妹妹的“长兄”，他其实很享受本田菊来访时带来的那份宁静。那个总是规规矩矩、说话带着敬语的孩子，会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学习茶道、书法，或者只是听他讲那些古老的故事。

那时的本田菊，眼神清澈，带着对“耀君”毫不掩饰的敬仰。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略带拘谨的脚步声。王耀眼睛一亮，坐直了身体。

“耀君，打扰了。”本田菊的身影出现在廊下。他依旧穿着整洁的和服，身形挺拔，但王耀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外表，而是某种……气质。他腰间佩戴的，不再仅仅是装饰性的竹刀，而是一把真正的、带着冷硬线条的武士刀。

“小菊！快来快来，我刚泡了好茶！”王耀笑着招手，像往常一样。

本田菊走上前，规规矩矩地跪坐下来，行了一礼：“多谢耀君。”他的礼仪无可挑剔，但王耀觉得，那层礼貌之下，似乎隔了一层薄薄的纱。

“你最近在忙什么？感觉好久没见了。”王耀给他斟上茶，状似随意地问道。

本田菊双手接过茶杯，没有立刻饮用，而是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低声道：“国内……有很多新事物需要学习。我在接触一些来自西洋的学问和技术。”

“西洋？”王耀挑了挑眉，折扇的速度慢了下来，“那些金发碧眼的人带来的东西吗？听说挺有趣的，不过有些也挺奇怪。”他笑了笑，带着点天朝上国固有的、对“奇技淫巧”的宽容与好奇。

本田菊抬起眼，那双总是低垂着的、温和的眼睛里，此刻闪烁着一种王耀从未见过的、锐利而坚定的光芒：“不仅仅是有趣，耀君，那些技术，那些制度，非常强大。它们代表着力量和未来。”

“未来啊……”王耀啜了一口茶，不置可否。他活得太久了，见过太多潮起潮落，对于“新”东西，总抱着一种观望的态度。“力量固然重要，但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和生活的方式，才是根本啊。你看这茶，这瓷器，这庭院里的草木，不都是很美、很安宁的吗？”

本田菊的视线扫过精美的青花瓷杯，又落回王耀脸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执拗：“美与安宁，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有时不堪一击，耀君，这个世界正在改变，我们必须改变才能跟上。”

王耀愣住了。他从未听过本田菊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不再是请教，不再是聆听，而是……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说教意味的陈述。

庭院里的风铃叮当作响，声音清脆，却驱不散突然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